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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鎮舊夢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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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磧口嗎?這就是磧口。我踩着一戶一戶的窯頂,爬上小鎮後面的臥虎山,站在臥虎山頂,面朝黃河,面朝古鎮,自問自答着。太陽初升了,暖暖地照着我的脊背,修長的身影,清晰地落在腳下的黃土上。古樸的小鎮,濁浪滾滾的黃河,一覽無餘地展現在我的眼前。早春的黃土高原上,還是一片片的灰濛。春天,對這片呂梁山深處的蒼涼貧瘠的土地,太苛刻,姍姍地遲來。

古鎮舊夢散文

我知道,我站在號稱“九曲黃河第一鎮”的磧口,晉陝峽谷中部黃河岸邊古老的一個小鎮。黃河和湫水在這裏交匯。我還知道,磧口不是一個普通的小鎮,翻開裝訂成冊的歷史,歲月的深處,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符,它記錄着小鎮的興起、繁榮、鼎盛和沒落。兩百多年的繁華,沉在煙波浩渺的歷史長河裏,不過是轉瞬。然而,對一座小鎮而言,卻是一個悠長的故事。悠長到足夠做一個有舒緩的開始、有輝煌的巔峯、有落寞的結局的完整的夢。磧口,是專爲這個故事而生的。黃河悠悠地從它身邊流過,船筏的穿梭,駝鈴的迴響,夕煙的濃淡,暮雨的疏稠,點綴着故事裏的事。

磧口是應該感謝黃河的,感謝黃河的泥沙,感謝黃河的驚浪。古老的黃河,在溝壑交錯的黃土高原上,沒有一瀉千里,浩浩東去,而是決絕地轉了一個身,奔流南下。這斷然的轉身,穿坡過嶺,裹沙攜泥,使得河面急劇地收縮,大量的泥沙,沉積下一段段淺灘,激流涌過,浪花飛濺,漫漫泥沙和陣陣驚浪,阻礙了順水南下的商賈船舶,水陸運輸工具的交換,在磧口成了一種必然,也成就了它兩百年的繁華。從清乾隆年間到抗戰爆發,這座曾經的中國北方著名的商埠重鎮,憑藉黃河水運,西接陝甘寧,東連太原、京、津,北達蒙古,南接中原,成爲東西經濟文化交流的樞紐。

那時的磧口,沉浸在一個華麗的夢境裏,我在李家山的溝溝壑壑裏穿梭時,在西灣的悠長古巷裏徘徊時,一直這樣想,這夢境太美妙。沉浸其中,會久久地不願醒來。儘管今天的古鎮,層層樓臺雖猶在,雕樑畫棟已斑駁。但是,依山而建,錯落有致的四合院式窯洞,精雕細刻的門樓,古韻悠悠的檐壁,避簡就繁的格局,大氣狂傲的牌匾,無一不在訴說着模糊了的輝煌。

塵埃落定以後,磧口還有夢嗎?在夕陽西下的黃昏,我坐在磧口蕭條的古街上,在七十多歲的`盲藝人張樹元老人的三絃琴聲中,幽幽地聽着遠去了的故事,老人沙啞地唱着:“……奇聞怪事常發生,年長了誰也記不清,二百年興盛如颳風,世事更改不留情……”是的,一切都遠去了,繁華總覺太短暫。有日升就會有日落,太多的是不甘,太多的是沉重。無奈的嘆息,不論拖得多久,終究也還是一聲嘆息。斜陽草樹,尋常巷陌,繁華已難覓。那些商賈鉅富的後人們,在這貧瘠冷寂的山坳裏,過着簡單而封閉的生活,他們端着一碗午飯,蹲在門前的磨盤上,曬着暖洋洋的太陽,閒聊着,一直能吃到黃昏。兩百多年前,他們的祖先,在這個寸土寸金的貿易要塞,在貨物堆積如山的十里碼頭,在林立的店鋪裏,在流光的燈火下,在船工腳伕的號聲中,俯視黃河,指點江山,只爭朝夕……現在這一切,都掩在了溝溝峁峁的褶皺裏,山山樑樑的滄桑下。擡眼望去,隔壁院落裏,一樹雪白的梨花,正在怒放着,不遠處供奉龍王的黑龍廟,正孤獨地聆聽着黃河不絕的濤聲……

磧口的晚上,有很好的星空,那是在喧囂的城市裏看不到的靜謐星空。我走出窯洞,看見每孔窯洞的窗口上方,煙囪正往外冒着嫋嫋青煙,空氣中有烙餅和小米粥的香味。房東家的院子裏滿筐滿筐的紅棗,令我回想起沿途大片大片的棗林。那些棗樹還沒有吐出春芽,光禿禿的枝杆,在黃河岸邊早春的風裏,如同舞蹈者伸向天空的手臂。

我就在這樣的星空下,在一彎冷月清寂的淡輝裏,面對黃河而立。我的前方是滾滾南下的黃河,我的身後是依着臥虎山而建的一排排窯洞。有溫暖的燈光,從裱糊了窗紙的窗口,溫柔地瀉出,像一張通透的剪紙,貼在小鎮孤獨的夜幕上。我久久地凝視着那些個窗口,有一些寥然,漫過心頭。我會在接下來的幾個安靜的夜晚,睡在其中一孔窯洞的大土炕上,隔着貼了窗花的窗紙,聆聽黃河濁浪排空的濤聲。我會久久地難以入睡,爲那濤聲,彈指間,便沖走了兩百年的繁華。然後,會在那催眠一樣的有節奏的渾厚的聲音裏,沉沉地睡去,還會有一個夢,一個在黃河濤聲中漂浮的夢,夢裏不知身是客,夢裏不知今昔是何年,夢裏不知繁華已落盡……

於是,陡然地又悲愴起來,仍然站在這靜謐的黑夜裏,彎彎的冷月下,看不清黃河的面容,只是聆聽它真真切切,百年千年的怒吼聲。它是在唱一首歌嗎?一首無奈的歌,悲壯中有低低的嘆息。這是我在磧口的第一個夜晚,心緒很落寞。我分不清,我是帶着落寞的心情來到這裏的,還是這裏的衰敗,平添了我的傷感?夜色掩蓋了它的破敗,但是,我能嗅出它的氣息,那氣息裏有長長的寂寞,從古城牆的每一個縫隙裏滲出,緩緩地滲出,幽幽地迴盪,迴盪在深深的古巷裏……

有裹了寒氣的風吹來,淡淡的寥然,幽幽的愴然,在這冷風裏,隨了濤聲,在河面上飄搖。濤聲依舊,歲月帶不走,黃土掩不住。愴然也好,寥然也罷,濤聲依舊……

這個夜晚,會有夢嗎?會有殘缺的故事裝點那些夢嗎?無論有沒有,總會醒來,當窗紙在晨曦中,現出透明的光澤時,所有的夢,都會醒來。這座古鎮曾經做過太多的夢,繁華的夢、輝煌的夢、悵然的夢、失落的夢……夢夢相扣,夢夢相疊,夢中有夢,它還需要夢嗎?它需要一個匆匆的過客,在它綿延的夢境裏,再添上一聲無可奈何的哀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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