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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鍋面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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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以食爲天”,吃是人類社會日常活動中最重要、最頻繁、最基本的一種自覺行爲。秦嶺北麓廣袤肥沃的眉塢大地,非常適合冬小麥的生長。千百年來,居住這塊土地上的子民在繁衍生息、征服自然的過程中,養成了以麪食爲主的飲食習俗,同時也創造出了各種各樣的美味佳餚。“連鍋面”應該算是衆多美食中的一種,其製作工藝簡單、配料廣泛、滋味濃郁、口感筋柔,所以是很受當地老百姓的青睞!

連鍋面散文

——題記

四十多年前,我正處在無知懵懂的童年期,記得當時年邁的奶奶獨自料理家務,肩負着給一大家子做一日三餐的責任。那時,我的爹孃在生產隊裏起早摸黑的幹活掙工分,奶奶說整天干重體力活得吃飽吃好,所以每天中午做得最多的飯食就是“連鍋面”,。

奶奶做飯的過程給我留下了朦朧的記憶,她把擀好的面卷在擀杖上,順着中間劃一菜刀,又麻利地切成大小均勻的小片。這時,老人家總會用火柴棍挑一綹放到鍋底的柴火上給我燒烤,還說這樣可以檢驗出我的肚子到底餓不餓,要是面片全脹起來就證明特別餓,脹一半是略微餓,不脹自然是不餓的啦!記得火光映紅了奶奶滿是溝壑的臉頰,握火柴棍的手就像門前那棵老洋槐樹的皮一樣粗糙。其實我知道奶奶那樣的說法並不準確,如今回首往昔,仔細揣摩老人家當初的心思只有一種可能,大概是爲了給我增加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零食”罷了!

記得生產隊放工後,熙熙攘攘的人流從我家門前經過,這時奶奶總會站在廚房門口踮腳眺望。只有看到我爹孃的身影,奶奶才轉身回竈火加緊時間燒水煮麪條,她總要把鍋燒開後點水,再燒開再點水。潎出鍋裏多餘的麪湯後才下調料,然後倒進“下鍋菜”,最後奶奶還會蓋上鍋蓋,給鍋底撒一把麥糠進去。當煮得鍋裏咕嘟咕嘟的響一會兒才又揭開鍋蓋,頓時廚房裏便熱氣騰騰、香飄四溢!

在那個艱難的年代,我家的廚房其實就是三間茅草房,牆壁和屋頂黧黑黧黑的。鍋臺是用土坷垃壘起來的,緊挨火口的是一個二尺口徑的“黑老鍋”,燒火用的是陳舊得看不清本色的單杆風箱。黑老鍋的那一邊有一口帶耳的小“後鍋”,是用來炒“下鍋菜”的。連着後鍋的是一堵牆,牆的那面則是一盤土炕,我們叫它“連鍋炕”,這其實也算是爺爺奶奶的“臥室”了。記得爺爺在世的時候是抽旱菸鍋的,他有一套取火的工具叫“火鐮”。如今不管在什麼地方,已很難再見到火鐮的蹤跡,但是幾十年過後我卻依然記得它大概的模樣,——一個小小的、黑黝黝的像鐮刀刃狀的鐵圈。火鐮離不了擦火石,爺爺還有一塊被他視若珍寶的拳頭大小的青石疙瘩。

記得奶奶每次做飯時爲了節約火柴,總會讓爺爺擦火,先把揉得絨絨的艾葉就着青石。等艾葉起了火星,奶奶把它放到乾燥的引火柴裏,湊到嘴邊“噗,噗,噗”的要吹好長時間,等起了明火纔算真正的進入了做飯的程序!回頭想想那個年代的人們,所經歷的生活是何等的艱難窘迫啊!即便如此,那時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和追逐,依然滿滿的充盈在每個人的心裏。人們都說燒火的方向不可朝南,這種意識在鄉里人樸素的思維里根深蒂固,如果違背“祖訓”,家庭將會越來越困難。記得那時即便北風灌進煙囪,嗆得人在廚房裏連眼睛都睜不開了,爺爺奶奶也從不說把鍋臺掉一個方向!

奶奶再世時經常會說飯要得香,關鍵還在於醋!雖然當時供銷社的醋一斤二分錢,但奶奶還是要自己親手釀製。釀製的過程複雜又漫長,我隱隱約約記得奶奶把淋好的醋裝到瓷器缸裏,讓人幫着小心翼翼地擡到院子放到太陽下曬,她說這樣既香又耐放,曬的時候還要用一根細棍子隔段時間攪一攪。那根棍子是有嚴格的講究,奶奶說必須是椿木棍攪醋纔不至於“白花”,直到曬得缸裏的醋下去了一大扎,上面竟然漂了一層蠢蠢蠕動的醋蟲,這時奶奶纔會長長地舒一口氣、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當然,這也就宣告着奶奶今年釀醋的工程圓滿勝利的結束了!

連鍋面是在鍋裏調製,臊子面的湯和麪是相互分離的,兩者調製的方法恰好相反。所以連鍋面吃起來比較煎火滾燙,是非常適合在寒涼的深秋時節食用的。這個時節的白蘿蔔脆甜碩大、蒜苗辛辣濃郁,奶奶總會步履蹣跚地去東坡自家開荒播種的菜地裏拔回來洗乾淨,蘿蔔切條下鍋,蒜苗切末炒“下鍋菜”!記得老人家把黑黝黝的竈房拾掇得井井有條、清清楚楚,看着一家人吃得那麼香,她總會說:十月蘿蔔小人蔘!記得有一天中午,我蹦蹦跳跳的放學回家,遠遠的就看見煙囪裏沒有冒煙,走到庭院也沒聞到熟悉的“下鍋菜”的清香,原來是奶奶去世了!

從此,母親既要在田地裏幹活,又要肩負起給一家人做飯的重大責任!日子就像楊家河的水,在母親艱辛忙碌地操持下一天天地緩緩流過,我們姊妹幾個慢慢地長大了!

記得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家裏的情況開始有了一點點變化,“連鍋面”裏的麪條似乎白了點,年底的時候父親還請人殺了一頭滾瓜溜圓的年豬!那一年喂的豬,脊背壓起來軟溜溜的,宰殺後發現裏面的板油和膘肉竟然有一紮多厚!母親把肉塊和臊子爤制好裝到一個大陶瓷罐裏,煉製的板油和膘肉浸出來的油汁又裝到另外一個陶瓷罐裏。因爲擔心老鼠和野狸貓的糟踐,母親總會用塑料紙把罐口矇住、上面再壓一塊厚厚的木板!每次麪條煮好了,母親用鏟鍋匙剜一疙瘩大油或肉臊子放進鍋裏,香得我們往往連鍋裏的湯汁都喝的一乾二淨,味道真是好極了!

母親的人生經歷了那麼多的艱難困苦,勤儉持家的品質早已成了融入血液的一種生命習慣。每次磨面前母親總要把麥子淘洗一遍,把秕子、蒎籽漂出來餵雞子,麥子淘過水後又撈出攤到葦蓆上晾曬,水分略微乾的時候收起,這才裝袋子運到磨坊。那時候全村就一家加工麥子的磨坊,常常排隊等候到半夜三更才能磨完。每次磨面,母親都要給看磨子的師傅千叮嚀萬囑咐,要求多磨幾遍。最後,母親還要把 “黑麪”另外收起裝袋,她說黑麪筋性不好用於蒸饃,只有用白麪做連鍋面效果纔會更好!

母親說連鍋面的麪湯是泡製漿水菜的最好滷水,就叼空去山裏捋一種叫“白蔓”的野菜。母親揹回來擇撿、淘洗乾淨,面鍋開了的時候把野菜放進陶瓷罐裏,把滾燙的麪湯用笊籬潷進去。三五天後,一罐子酸香爽口的漿水菜就成功了!母親總是就地取材,有時候用石頭芽泡的漿水菜,不要說吃那脆生生的酸菜了,就單是喝一碗色澤紅豔清亮的漿水,也已經讓常年不在家的我非常的渴望和意足了!

爲了一家人生活的滋潤,清楚的記得父親每年總會給蘋果樹地的間隙套種各種各樣比較常見的蔬菜,既有蒜苗、白蘿蔔、胡蘿蔔、土豆、白菜、辣椒,還有芫荽、芹菜、茴香、南瓜、豆角等等。菜蔬豐富多樣,母親調製的連鍋面自然看起來就花花綠綠、五顏六色,真的是不可多得的色、香、味俱佳的人間美食!實踐出真知,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做着同一樣事情,到後來母親做連鍋面竟然有了自己獨創的“祕訣”!到了秋天辣椒紅了,母親採摘回來擇撿乾淨又切成細絲,合着生薑和蒜瓣放到碓窩裏加少量食鹽碓成糊狀,搲出來放辣子鉢裏。等燒得菜油冒煙的時候,把糊狀的辣醬“刺啦”一潑,再把醋放油鍋裏燒沸倒進辣子醬裏,酸辣濃香的味道立馬撲鼻而來,那種滋味想起來都讓人口水直流!母親調配出的這個汁子,鄉親們稱之爲 “水水”,儘管其製作過程繁瑣複雜,但爲了全家人吃得可口舒坦,母親一直是抱着耐心仔細、一絲不苟的精神在精做細調!吃連鍋面的時候,舀一小勺“水水”倒進碗裏,夾起面片沾着吃,那種舌尖上的享受讓人瞬間竟然產生了“不知魏晉,只在碗中”的感覺!

細細想一想,好的'味道聯繫着一大家子每個人的味蕾,是心心相印的結晶。記得我家的那個碓窩,是多少年前父親到端南山裏找的一截硬雜木,揹回家後用鑿子加班加點鑿出來的,爲了經久耐用父親又給外面緊緊地箍了三道鐵皮。起初碓窩用的錘子是父親用棗木雕成的,因爲分量太輕不利於鼓搗,父親就到河道找了一塊棒槌狀的條石。幾十年一晃而過,偶爾回家,還能看見那個碓窩依然靜靜地蹲在案板下的角落裏,只是落滿了厚厚的一層灰塵!如今,我的父母已到耄耋之年,整天面對的是無限的孤獨和寂寞,驀然回首,此情此景讓人不由得生出太多的感慨!什麼時候,一家人才能在一塊兒熱熱火火的吃頓母親做的連鍋面呢!

那些年,我長年累月在西安打工,每每到了重大節日期間,就非常地想念家鄉。其實,這種思念總是從家鄉的連鍋面開始的,記得有一年中秋節剛過去不久,領導對我說這一向發現同志們不好好的吃飯了,是不是得改善一下大傢伙的伙食!該做什麼呢?我思前想後,就決定給他們做家鄉的連鍋面。

我擀了一大案面,切成旗花狀的片;把辣子醬先用油熗,再用沸醋澆;又炒了一盆韭菜、豆腐、西紅柿混合的“下鍋菜”;燒了一鍋開水,把面片下進去,也下了些黃豆芽和菠菜。仿照奶奶和母親調製連鍋面的方法,最後竟然贏得了大傢伙的嘖嘖誇讚!他們問我其中的“祕訣”,我就說“哪有什麼祕訣,只是家鄉的飯食而已!”幾位徒弟要學,我只能坦誠相告,這是積澱了幾十年的飲食習俗和味覺習慣,怎麼能輕而易舉的學會呢?

星移斗轉,幾十年來家鄉的一切都在變化着,唯獨“連鍋面”的地位在我心中穩如泰山。

我與媳婦的孃家在一個縣域,我們倆是在同一飲食習俗的薰陶下吃着“連鍋面”長大的。不論是在家裏還是在外面打工,只要我們在一塊兒,午飯最多的時候吃的就是“連鍋面”。前一向,我在單位裏給自己做了一鍋“連鍋面”,想犒勞一下肚子裏的“饞蟲”,結果飯做好了,吃着吃着卻沒有了胃口。我恍然間好像明白了:連鍋面是鄉村人家的團圓飯,獨獨一個人吃着咋能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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