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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坪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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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我家不遠,有一塊半畝左右的平地,三面都是向下的陡坡,後面是向上延伸的緩坡,一直往上就是一道陡直的山樑,如刀刃向下刀背向上的柴刀,名叫刀背樑子。平地兩邊都是墳墓,一邊的墓地豎有石碑,另一邊則只有墳堡。

老屋坪散文

小時候見到墳地總有些害怕,不太敢往那邊走,實在要經過那兒時也總是儘量遠遠地快速繞開。心裏總覺得奇怪,大人們爲啥要把令人害怕的墳墓放在屋邊。偏偏那塊平地就是我家的地,父母卻從不害怕,不時看見他們悠然地在那兒勞作,甚至天黑了也不慌不忙。

那塊平地有一個讓我困惑了很久的名字——老wá坪。我們這裏山多,只要有點平地就叫什麼坪,再有大一點的平地就叫什麼壩,但一直不解中間是哪一個字。在這裏,人們把烏鴉叫成老wá,但那兒很少能看到烏鴉,地形也一點都不像一隻鳥。烏鴉是不大吉利的象徵,難道是墳堆多了,就叫這麼個聽來有點讓人心裏發毛的名字?可大人們從來不忌諱那兒,和別處沒有任何區別。問父母中間是哪個字,他們沒上過幾年學,不怎麼識字,也就說不大清楚。

看着大人們在那些墳墓間泰然自若地勞作,我們小孩也慢慢地不再害怕了。有一次父母在翻地時,一鋤頭下去,聽到清脆的一聲陶瓷碎裂的響聲。扒拉開泥土一看,是一隻破裂了的陶罐,磚紅色的,並不怎麼精緻,像茶壺,可沒有蓋子,也有點像尿罐。問起地裏怎麼會有這個東西,伯伯才說這裏原來是屋基,灣裏最早的屋就修在這兒。我才明白這裏的名字應該是老屋坪,時間長了,慢慢的讀音有些變化,最後就念成了老wá坪。

幾百年前,我們的祖輩逃荒到了這兒,見這裏荒無人煙,杉樹林立,就刀耕火種,開荒種地,伐樹造屋修房,安家定居下來。取本地地名爲杉木莊,結婚生子,子孫不斷增多,不斷開墾土地,擴建房屋。現在灣裏茶園、小對門、大對門的楊姓人家均是從這裏分家出去自立門戶,我們其實都是一家人。後來爲了靠近水源,也爲了防擊土匪,這裏被搬空,到了現在的天井坑所在地。這裏就成了空地,種上了莊稼青菜,現在則密密地植上了茶樹。

祖輩年滿六十歲後去世雖然令人悲痛,但卻是喜事,叫白喜。人們並不害怕,而且要鑼鼓喧天地熱鬧一番,衆多親人都會前來參拜道別。墳墓也往往就在屋邊,有的墓地甚至就在屋內,寓意着祖輩並沒有離我們而去,我們還是住在一起。每逢重要節日,比如清明、月半、過年時,子孫都要到墳前焚香燒紙,敬酒供肉。吃飯之前,一個碗中會裝上飯菜,倒上一杯酒,上面各橫放一雙筷子,意爲恭請逝去的祖輩先喝酒吃飯,然後人們才能動筷子。這就是爲什麼老屋坪兩邊都是墳墓,人們也並不害怕墓地的原因。

這種樸素得近乎簡單,寓意得近乎直白的對祖輩的尊敬和不捨,已打破了生死的界限。然而正是這種直接的敬意和傳承,人們才得以生生不息,不斷髮展壯大。祖輩們在艱難困苦中,用勤勞的雙手,一代代的`積累,纔有了今天我們的生活。他們從未離開過我們,一直靜靜地看着,默默地鼓勵着。他們成了大山的一部份,和大山一起,給了我們無窮的力量和源源不斷的財富。

我們像是大樹上的一片樹葉,老屋坪就是我們的根。終有一天我們也會落下,化入土中,但樹上又會有更多新的樹葉長出,枝繁葉茂。我站在老屋坪,這裏已沒了老屋的一點影子。兩邊的墳墓石碑卻還靜靜守着,石碑上長滿了青苔,字跡斑駁陸離已無法辨認。在這些墳墓中,躺着的人們,我從沒見過他們,但我身上流有他們的血液

想象着這裏曾經豎立的木房,青瓦重重疊疊。屋外平整的地壩上,有小孩在嬉戲玩耍。屋檐下堆放着整整齊齊的柴火,豬圈裏的豬打着呼嚕,牛圈裏牛脖子上的鈴鐺叮叮噹噹地響着。幾隻雞在雜草叢中不停地找尋着什麼,一會扒幾下,歡快地咯咯叫上幾聲。一隻黃狗臥在堂屋口,好像睡着了,其實一直警惕地覺察着一切。屋內火坑中的火苗竄得老高,三角上的鼎罐裏的水翻騰着,冒出陣陣熱汽。火坑邊的長凳上有人在邊烤火邊說笑着,老人則含着長長的煙桿,若有所思,一聲不吭。這些景象已經消逝,老屋坪前面長滿了楠竹,還有杉樹,喜鵲嘰嘰喳喳歡快地叫着。另一邊稍矮些的地方也種着一片茶林,祖輩從大山處借來的土地又還給了大山。

然而在更多的地方,有更多的木樓青瓦,有更多的火坑地壩,有更多的豬牛雞狗,有更多的人。屋基還原成土地,另一片土地又成爲新的屋基,不斷地循環往復。人和自然向來不是你爭我鬥,你死我活,而是相互依存,共生共榮。可是現在人們總喜歡有意無意地留下一些人爲的痕跡,旅遊時到處隨意地刻字,垃圾隨手丟棄。以征服者的姿態傲慢地站在山頂,到達海中,穿過森林,抵達洞裏。

在大山面前,我們就像是小孩,有時會犯錯誤,耍個小伎倆得逞的時候,也喜歡洋洋得意,甚至自以爲是。大山總是會寬容地靜靜地看着我們,希望我們能自己發現錯誤,並自覺地改正。當然如果我們一錯再錯,一意孤行,那大山也會狠狠地懲罰我們,給我們以沉痛的教訓。

老屋坪,已沒有了老屋的一塊平地,只有密密地種植着的茶林。在那兒,曾經有最老的屋,最早的煙火。也許我們現在住的位置,將來也會被人稱爲“舊屋坪”、“老屋基”、“老房壩”等等。房屋將不再存在,那裏會種上碧綠的菜或鬱鬱蔥蔥的茶林。在茂盛的叢林前,在喜鵲歡快的叫鳴聲中,也會有人站在那兒想象着我們現在的情形。

老wá坪,再過一些年代,只怕人們就會完全忘記了這兒曾經有過最老的屋,最早的煙火。毫無痕跡地令人遺忘有時何嘗不是最好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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