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小易隨筆散文

我的朋友中，在我面前最牛氣的一個，就是小易。

我和小易是在一個朋友聚會上認識的。某個晚上，一個經營企業的朋友請我吃飯，吩咐我爲他的企業擬幾條宣傳語。小易作爲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也被他們叫來了。梅山文化區的習慣，到外面吃飯，是很隨意的，不管是什麼人，都可以叫上，反正人越多越好，熱鬧。我們幾個先到了飯店的包廂裏，正聊着天的時候，小易跟着一幫子朋友進來了，見我的上首有個空位，就徑直在那個座位上坐下了。和他一起來的朋友說，那是領導的位置呢，你坐了不怕屁股疼？小易看我一眼，笑嘻嘻地說，領導都在辦公室。在酒桌上，除了朋友，哪有領導？然後對我說，老兄，你說是不？

我被小易爽直的個性吸引了，通過酒桌上幾番推杯換盞，一來二去我倆就成了朋友。

小易是一個沒多少文化的人，也是鄉下人。他沒去外面打工，就在城市附近的家鄉種地。不過他的地種得漂亮，弄了十來個大棚，還弄了兩個果園。每天早上，他都開着他的小卡車，將蔬菜送到城裏的菜市場。隔三差五地，他就要一邊開車一邊打我電話，在電話裏扯着喉嚨喊，老兄，你快下樓，我給你帶了點新鮮蔬菜。或者喊道，老兄，我給你帶了條剛撈上來的草魚。我就遵命來到小區門口，看着他神氣地開着小卡車過來，就坐在駕駛室，也不下車，將蔬菜扔給我，或者將魚遞給我，掉轉車屁股就走。我有時候客氣地留他，說，到我家坐坐，吃過飯再走吧。他很是不屑，說，我不到你家吃飯。你家的飯菜不好吃。一溜煙就走了。我只好看着他的車屁股，笑一笑，回去。

小易有時也來我辦公室找我，那多半是讓我爲他向農業部門弄個報告什麼的。我爲他起草報告的時候，他就一邊翻我的抽屜一邊問，你這裏有好煙沒？我弄兩根抽抽。如果我桌上恰好有拆開的好煙，他就不客氣地拿了，裝進他的`衣袋裏。一般這個時候，我都要把平時別人丟給我的幾包散煙，好好差差攏起來遞給他。這時候他笑嘻嘻地，咧開大嘴，說道，跟着老兄混，好煙還是可以抽幾根的。

前一陣子，我想着把這些年寫的東西酹一酹，準備出個集子。我把書稿弄了幾本打印稿，給了幾個文友，請他們幫我看一看，提提意見。文友們看了，每一個都對我說了好些恭維話。某一天，我在辦公室弄集子的時候，小易恰好來找我。我把打印稿指給他看，說，我多年的勞動成果，就這些還有點意義。要不，你也幫我看看？小易一撇嘴，我纔不看呢，我看一下就會睡過去！又覺得這樣說對不住我似的，自己給自己找理由說，你寫的這些文章，還不是和現在的電視劇一樣，編一些酸不溜秋的愛情故事，編一些小娃娃打架一樣的戰鬥情節，哄着人看着熱鬧開心就拉倒。他們過的日子，根本就不是我們老百姓過的日子。我要看你寫的書幹嘛？我看電視就行了。我當時竟然一激凌，覺得小易不經意間道出了當前文學創作的痼疾。新文學運動搞了近百年，現在又回到了才子佳人、武俠傳奇、皇上英明的老路上去了。我便笑着對他說，哪一天，我把你這個農民寫進我的小說裏，你看不看？他說，不看，也不看。我在你筆下，肯定不是個好角色。我說，哪裏呀，你是最真誠的一個人呢。他還是搖頭，我才懶得看，我不喜歡看書，看書就想睡覺。

一年前，我的人生道路發生了根本轉折。那段時間，有點消沉。小易知道了，直接把我拉到他鄉下的家裏，雞呀，魚呀，好吃的果子呀，變着花樣招待我，留着我一住就是一星期。白天他在地裏忙，就喊上我看他地裏的蔬菜，看他的果園。晚上吃過晚飯，就陪我打牌，扯談。很英明地說，你讀了那麼多書，又當得什麼？哪有我這個農民好？世世代代，離不開的就是做田人，生活又實在，無憂無慮。你寫個書，還得自己墊錢來出。有什麼好？當官就更不是條路，從位置上一退下來，什麼都不是。要不，你來給我做個顧問算了，我給你開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