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山野散文

也許是多年來的習慣，每每都是子夜才睡，因而養成了午睡的癖好，哪怕就是隻合合眼皮，打個盹兒。

雖說早出晚歸的在山間地頭奔波，但都沒有真正的去看一會兒羣山溝壑與峻嶺的巍峨及美麗，今天有所空閒，午飯後忍不住要學學文人墨客般的慵事。

坐北面南的窯洞裏春意融融。平生不知多少次將身子輕輕軟軟的放在炕上過，而今天卻是輾轉反側，怎麼也漸入不了睡眠的佳境。窯洞外，春陽下的男人們粗喉嚨大嗓門的信天游歌聲，和着女人們溫柔婉轉的音調，撩撥的人襟懷大開。

索性披衣出去走走。

村裏無山，極平淡。這座偏僻的小山村，在外人看來是那麼的不起眼，而對久居於此的人來說，卻是格外的親暱格外動人心旌了。

出了院落大門，信步向右，拐上公路邊的一條岔路。

不算高也沒有什麼名氣的大山中，生長着美美的一窪楊樹林，將我擁進一方玄妙超然的境地！

從來都沒有留意過這座大山的巍峨與峻險，從來都沒有細賞過這窪蔥鬱茂密的蔽日濃蔭；從來都沒有設身處地的.站在這座山窪間的這窪樹林裏思前想後，從來都沒有領略過這般溫潤細緻的林間流韻。

春雨後的林間，我生平第一次從大自然的詞典上全身心地體味了氤氳之氣，褐白的樹幹、鵝黃的草尖、棕黃的落葉都是溼溼潤潤的。其間，也有些許亮綠不失時機的點綴着；樹腳邊竄出嫩嫩的瑩瑩新芽，窪地中泛起的纖纖碧蘚，嬌柔鮮美。仲春的內涵，在這裏被昭示得淋漓盡致，真不忍心走過這些地毯般絨絨可愛的茵茵綠苔。

甜甜的低暗，甜甜的靜謐，所有的枝丫你搭着我的肩我拉着你的手，相互依偎，相互婆娑，親密的如膠似漆，似乎從細密如織的樹冠上篩下的斑駁日暈纔會有一縷清純的音響。

輕輕鬆鬆徘徊在林間，聽自己舒坦的腳步與芳馨的林子敘談，瞬間，好像被薰陶了的心裏竟有了一種堂皇的崇高之感。

啊，生命裏竟會有了這樣一個不期而遇的良辰與美境來！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景緻！

要知道，春往秋復幾十載，雖然都是一個人忙裏忙外的爲生活而奔波，但是從來沒有孤身一人在萬籟俱寂的天然氛圍裏，這麼單單獨獨地悠然自得過，這麼平心靜氣地灑脫飄逸過，想起小時候故作成熟，成年時又呼喚幼稚，此刻，多想恣意地放浪一下疲憊的形骸與精神，再扯開喉嚨大聲高唱一首信天游歌曲！

隨意地倚着一棵楊樹，輕輕抱起臂彎，緩緩合上雙目，冥冥之中，彷彿有了一種純清的虔誠和綿延無盡的玄思，這就是所謂的境界嗎？抑或所謂空靈的境界嗎？

悠悠的沉緬中，時光恍若隔世地滯流了。人生許多往事就像一盤被壓縮了的碟片，緩緩撫過心靈的磁頭，清清晰晰地倏爾而至，又朦朦朧朧地悄然遠逝……

念及大自然施惠於人類的初衷，念及父母一生銘於座右的“平平淡淡是福”，念及那種豪華而撼人心魄的空寂幽遠，感動得禁不住淚流滿面，哽咽失聲……

時光在林間默默無情地輪迴，梳理着腐朽陳葉，梳理着新芽嫩葉。

人生苦短，而紛繁的塵世是太喧囂太喧囂了！形形色色的高分貝困擾着人類身心，將有限的生命肢解的卑瑣狼籍，有什麼理由不去繁衍、不去珍愛那護衛人類尊嚴的葉綠素呢？

林子裏寂靜極了寂靜極了——人間畢竟還有這般美妙絕倫的所在——儘管人造衛星和電磁波照樣穿越這片天空，儘管一年比一年濃烈的污穢物污染着湛藍的蒼穹，儘管地心涌動的岩漿照樣奔突與大地之下。

陣陣微風拂來，楊樹林輕輕地呼吸着，舒展着，吟唱着，起伏着，如癡如醉，如夢如幻……

輕輕地捧起一株楊樹苗兒，將她帶回村莊，祈望同它一起去感化那些被灰色木漠了的生靈；祈望同它一起去芬芳那些未來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