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散文

一直希望，有一間這樣子的茶館。門前綠樹成蔭，邊上有一條小溪，溪中有魚蝦，溪水清澈見底，可以看到溪水拍打溪石的聲音。整個茶館是由紅磚鋪成，邊上藤條纏繞，房子邊上種着幾棵果樹，每逢秋天來臨，就有成熟的果子綴滿枝頭。春天裏桃花梨花相聚開放，夏日裏荷葉蓮蓮，秋風中桂花飄香，冬天裏紅梅搖曳。窗前放着幾盆蘭花，莖葉翠綠，偶爾冒出的一兩朵，着實令人欣喜。

茶館新開，一對情侶笑鬧着進來，問我：“你們這裏有什麼茶？”

我含笑迎上：“富貴有大紅袍，碧螺春，龍井。溫潤有普洱，黃山毛峯，猴魁。當然，還有自家炒成的茶，不貴也清口，你們要什麼呢？”

女孩回頭看着男孩，皺了皺眉：“好似都挺貴的。”轉頭問我，“你們自家炒的，要多少錢呢？”

我微微一笑：“人有人品，茶有茶品。這個，自家炒的茶，錢是按心算的，懂得的人，分文不取，不懂的人，價值連城。”

“那麼，換做我們呢？”女孩眼睛一亮，眉目間豁然開朗。

我含笑而立：“先嚐了再說，如何？！敢不敢喝這麼一杯茶，有可能會很貴的呢！”

女孩轉頭望着男孩，低聲問道：“怎麼樣，去不去？”

男孩微微一愣，想了想道：“去啊，都渴成這樣子了，還不去？！”

女孩笑：“可能很貴。”

“再貴也就這樣子，大不了留下來打雜。”男孩輕笑。

女孩的臉上洋溢着笑容，點頭衝着我道：“老闆，就要你親手抄的茶。”

我莞爾，眉間的皺紋一閃而逝。手中的茶葉落於茶盤中，輕輕一撒，一個輕抖，再順着鍋邊抹上一圈，然後又輕抖，茶葉落於鍋中，立即有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我低聲自語道：“人生就像炒茶，不能太熱不能太冷，可是有時候不瘟不火也不見得就能炒，火候要好，功夫也得到位。淺嘗乍止，雖覺微妙，但是深醉其中，雖苦也甜，回味就是這個理兒。”

女孩笑道：“炒茶就是手上功夫，人生可是心上功夫。”

“莫不是異曲同工？”男孩問道。

我笑了，隨手講新炒的茶放於風能吹到的地方，風不大，微微地散熱。然後置於一個壺中，倒入開水。我低聲道：“要喝新茶，你得有個心理準備，新茶比較澀，而且屬於熱性的，有可能引起虛火。”

男孩一笑：“老闆這樣子賣茶，只在圖自己一時之快，豈不虧本？”

“本在心在，品茶的自有人在，上好的茶，有時雖是分文不取，但是有時也會有人一擲千金。你且說說我這茶，如若好，你以後自會上門來買。如若不好，想必這茶中滋味，不易憐取，我也只得自娛自樂。”

女孩笑道：“我以爲是山中清閒，所以纔到此一遊，沒想到竟然像是落入仙境，還有這樣子的茶館。到了這裏，發現沒有地方賣水，渴了也不敢亂喝山水，身上沒帶錢，不知老闆可否免費？”

男孩和女孩品完茶，自是遠去。我分文未取，自己炒的茶，成本不高，難得一對璧人，自是贈人玫瑰，手有餘香。

不幾，一箇中年男子推門而入，放聲就喊：“老闆，來壺龍井。”

我笑着讓服務員上了最好的龍井，指定了一個包間過去。茶香繞着門沿流出來，沁人心脾。我微微含笑，也微微失落。

幾年過去，一天，那個女孩突然闖入，一下子撲在以前坐過的椅子上大哭。問起原因，原來是男孩的母親嫌棄她。

我淡笑着，端上一杯白開水，低聲道：“事有輕重緩急，人有悲歡離合。你且斟酌，仔細想想他母親爲什麼這樣子？就像開水一樣，你在其中，放什麼樣的茶葉，就會是不同茶葉的味道，我們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茶品出好的味道來。”

女孩詫異，喝完開水，抹抹眼淚離去。

多年後，我已是兩鬢斑白，眉間已經皺紋四起，笑容也是微微的疲倦。我已經不再自己炒茶。我的茶館也快要有別的人來接替。我呼吸的空氣裏，也漸漸聞不到茶香，花香。我的手，也開始漸漸地笨拙。

一對中年夫婦帶着一個小男孩慢慢走進我的'視線。男孩眉目清秀，像極了當年的女孩。他們朝我微微含笑，點頭讓小男孩給我送上一張紙，上面畫着我茶館的樣子，還有一行字：“如沐春風茶香來，一枝獨秀花徑開。”

我的眼角微微溼潤，嘴角的弧線也漸漸上揚。

看着他們在不遠處的桌上，點了一份普洱。我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突然有了年輕時的感覺。那時的我，一直做着一個夢，做着一個幻想着有一個這樣子茶館的夢。

我的茶館，清雅不清淡，樸素而純然，溫情而且憨厚，煙煙嫋嫋的，都是茶的清香，是山裏的溪水燒出來的甘醇，是山中新葉散發出來的微澀，是放在嘴裏還能回味無窮的苦中帶着甜。我會倚在門前的小樹邊，看花開花落，望雲捲雲舒，聽溪水叮咚，閱山中鳥語。

我的茶館，依山傍水，邊上花果林立，還有一座小橋直通對岸，古樸中有着典雅，像極了一個世外桃源。這個夢，做了很久。這是我夢中的茶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