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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鎮上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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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燦爛,繁星滿天,屋門前擺上竹牀,我們躺在上面乘涼,望着滿天星斗,銀河象一條飄帶,橫貫天空,星系與星雲在天空交相輝映,偶爾劃過的流星給靜謐的夜空帶來一絲生機。奶奶說,天上一顆星地上一個人,流星劃過代表世上又有一個人沒了。門前箬叢中,夏蟲在淺吟低唱,唧唧唧唧,畈上稻田裏,青蛙在高聲鳴叫,呱呱呱呱,這是一首夏夜交響曲,大自然的天籟之聲此起彼伏,伴着習習涼風,我們沉醉在這迷人的夏夜裏。

去鎮上散文

村莊朝東,正前方是一排山崗,在微弱的星光照耀下黑黢黢的,像野獸的脊樑。山崗上方除了銀河系的餘暉,還有通紅的一片,其亮度明顯比其他方位山崗要亮許多,我問及那是什麼原因,家人告訴我,那裏是鎮上,城市燈火照映反射出來的光亮。

我不知道鎮上是哪裏,不知道離我們的村莊有多遠,也不知道鎮上爲什麼有那麼多燈,而且都照到我們村前的山崗上。“鎮上的燈一定比我們家的煤油燈亮很多吧?”“那當然,鎮上人點電燈,電燈泡子很亮,很多電燈泡聚在一起,所以城市的燈很亮很亮。”

“我長大後也要到鎮上去,也要點電燈。”躺在夏夜的竹牀上說出這句話時,那年我八歲。

鎮上,是我們那裏的通行叫法,其學名叫景德鎮。名曰鎮,其實是一個市,地級市,現在叫設區市,離我們村約四十里地。景德鎮最早就是一個鎮,東晉時原名新平鎮,唐朝設新平縣,因爲在昌江之南,又名昌南鎮,因盛產瓷器,宋真宗景德元年,皇帝心血來潮,一高興,把年號景德賜予昌南鎮,從此景德鎮就一直叫到如今。民國年間,景德鎮還歸屬浮樑縣,後來景德鎮一度設市,現在浮樑縣反過來歸景德鎮市管轄了。

我八歲立志要到鎮上點電燈生活那年,就實現了去景德鎮的夢想。夏收後,生產隊要交公購糧,那時都是鎮上的解放牌汽車下鄉來拉糧谷。在拖拉機都很珍貴的年代,汽車到了鄉下就是稀罕物,我們也只有夏天運糧谷的季節才能看到汽車。那天汽車到了,父親就開始裝運,從糧倉把金黃的稻穀用麻袋裝好,大人裝袋,小孩幫忙,我們用雙手抓緊袋口,父親用繩子扎口,一袋一袋的糧谷被扛到車上,碼好。到了吃飯的時候,要給司機管飯,通常都是吃我們平時吃不到的好菜,出發時,還要送一隻雞給司機帶走,這是那時候形成的不成文的規矩,鎮上來的人是尊貴的客人,而且是給我們運糧谷的,送一隻土雞也是必然。

那天來了兩輛解放牌到我們村運糧谷,其中有一輛就是給我們村小組裝運,另一輛到螺絲丘裝運。也不知那天怎麼回事,父母竟然同意我和弟弟跟車到鎮上去玩。午飯後,司機要睡午覺。好不容易等到要出發了,我爬進駕駛室,穩穩當當坐好,六歲的弟弟則坐另一輛車,和螺絲丘的押車員吳森林一起坐進駕駛室。出發時,母親塞給我們兩毛錢,作爲去鎮上的旅遊資金。

一路上別提多高興,平時拖拉機到村裏,我們都要爬進拖斗瘋一回,今天居然坐上解放牌,而且是坐在駕駛室。只恨汽車開得太快,四十里路要不了多久便到了。但一路的風景還是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車到目的地卸完糧谷後,卡車司機載着我去找另一輛車的吳森林和弟弟,現在想來可能是在裏村糧庫和太白園糧庫分別卸的貨,我那輛車應該是裏村糧庫,另一輛是太白園。匯合後,兩輛車的司機把我們丟下就不管了,我和弟弟跟着吳森林在街上亂走,天色已晚,那時不像現在,沒有班車,回不了家了。我們從太白園沿着昌江河走到南門頭,拐進珠山路,老吳帶我們進入國營飲食公司,要了三碗麪,三毛錢一碗。我們坐進中間是桌子外面一圈連體凳的餐桌,一大海碗麪怎麼也難以下嚥,老吳辛苦勞作,呼啦呼啦一會兒全吃光了,我只吃了幾口,弟弟則沒怎麼動筷子,老吳實在捨不得浪費,把我們的面端過去吭哧吭哧全倒進了肚子。

從飲食店出來,轉角就是沿河。鎮上的市民們文化生活也豐富不到哪兒去,河邊很多說書的,唱戲的。老吳站在那裏聽起了說書人講古,聽得十分入迷,好似忘了還有一個八歲一個六歲的孩子跟着他。我們聽不懂,就拿出母親給的兩毛錢來買東西吃,綠豆冰棒兩分錢一支,三分錢兩支,我和弟弟每人先來一支。吃着透心涼的綠豆冰棒,我望着泛黃的路燈和城市居民樓房裏昏暗的燈光,在想,鎮上的電燈雖然比我們家的煤油燈亮很多,但那麼遠怎麼就能照到我們村的山坡呢?

除了看電燈,還可以看河水。昌江河是江西省五大河流之一,與樂安河匯聚成饒河,同信江、撫河、修水、贛江一起匯入鄱陽湖,再經湖口匯入長江。昌江古來便是水上交通要道,浮樑北部的高嶺土經水路運到景德鎮,經勤勞智慧的瓷都人民做成瓷坯,千年窯火燒出一件件精美瓷器,再由水路運抵鄱陽湖,經長江由上海運往世界各地。除了瓷器,還有浮樑的茶葉、糧食,都是物阜民豐的象徵。寬闊的昌江在靜靜的流淌。晚上居然有人在河邊釣魚,魚是釣上來的嗎?在我們村,隨便一個小河塘小港灣,幾個小夥伴合夥把水斛幹,就有捉不完的魚,泥鰍,甲魚都有。鎮上人真的不如我們鄉下人方便。河面上有幾隻小船在夜行,有打魚的,有運貨的。夏夜的風吹來,夾着一股熱浪,一點也不及我們村晚上躺在竹牀上吹的山風涼爽。

老吳似乎聽完了一段說書。回過頭來,才記起還有我們兄弟兩個孩子。於是接着走,總得找一個地方過夜啊。他突然想起他好像有個親戚在鎮上,於是就去投奔。我們跟着走,當時好像走過了一段鐵路,那是我第一次見鐵路,也不怎麼寬,大概和我們書桌的`長度一般寬,至今想起,那裏一定是裏村一帶,因爲只有那裏有鐵路。到了他親戚家,親戚就張羅着我們歇息。燒水給我們洗臉洗腳,洗完後穿了一雙大人的拖鞋,從樓梯上爬到他家閣樓上去睡覺。哪裏睡得着,滿腦子都是電燈、汽車、糧谷、說書人的牛皮鼓、綠豆冰棒、釣上來的魚、河裏的船,還有那飄着蔥花的海碗麪。

我和弟弟嘰裏咕嚕小聲說話到半夜,也不知什麼時候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來,

稀裏糊塗的離開親戚家,老吳照舊帶我們到糧庫去找昨天的汽車。那輛汽車還要去我們那兒運糧谷,我們坐上汽車原路返回。到家後,才知道父母因我們當晚沒有回家急壞了,當時沒有電話手機之類,又不能立即去找,急得父親一大早就搭乘班車去鎮上找我們。但我們已經安全到家了。聽完我們傳奇般的講述昨天的經歷,母親掏出六毛錢給老吳付兩碗麪錢。老吳謙讓不肯收,說孩子又沒怎麼吃,都是我吃了,母親堅持要給,沒吃也要付錢。千恩萬謝,你沒有把我兩個兒子弄丟。

多年後,我無數次往返家鄉和鎮上之間,也沒有哪一次有八歲那次去鎮上的經歷記憶深刻。景德鎮城市不大,卻是一座具有包容力的城市。鄱陽、都昌、撫州三地的移民及他們的後代超過了景德鎮的原住民數量,也逐步被景德鎮同化。他們帶來的家鄉方言糅雜在一起,經數百年衍化,形成了具有濃厚贛方言特色的景德鎮話。景德鎮畢竟是鎮上,他們是鎮巴佬,總有少數人骨子裏有點瞧不起鄉巴佬。但往上倒三代,他們也一樣是鄉巴佬。我後來雖定居在景德鎮,在這座城市擁有了房子和戶口,但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景德鎮人。在城市,他們堅持認爲我是鄱陽佬,回到家鄉,他們又說我是街巴佬。這真是一個永遠尷尬的事實,我進入不了城市,也回不了故鄉。在城裏,他們覺得我很土,在鄉下,他們又覺得我是一個假洋鬼子。我永遠活在城市的邊緣。

鎮上的燈光照亮我的夢想,也照亮無數景漂族追夢的腳步。因爲昌江河靜靜的流淌,因爲嵐山巍巍的聳立,因爲瓷器名噪天下。但我有時依然有強烈的願望,在涼風習習的夏夜,回到家鄉過上一夜,躺在竹牀上聽夏蟲的鳴唱,聽取蛙聲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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