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散文文章：遙遠的水

我的家鄉在高峯，很久很久以前，那裏是一個水的世界。

從我記事時候起，水就住進了我的心裏，與我結下了深厚的感情。大概和許多小孩一樣，我從小就愛玩泥巴，愛玩水，愛玩那裏的小孩都喜歡玩的一切。那時我還小，一般不會離家太遠，也不會去有水的地方玩耍，大人說不安全，父母也不放心。恰巧，有條小河貫穿我們的村莊，從我家門前蜿蜒而過，才解救了沒水時，我也會撒泡尿做泥粑粑玩的癖好。使我從小得於貼近水，涉足於水，玩耍於水，從小就得到水的濃厚薰陶與洗禮，以至於後來我也有了水的性格，傳承了水的溫柔善良純潔的秉性。

那時，水比比皆是，無論是村頭還是巷尾，林間還是山箐，到處都涓涌着清澈的甘泉，滌盪着遠離喧囂的彝山村落，使你不得不感嘆山美水美人美。村頭凹形的巨石板懷中常年流淌着一股水桶粗的山泉，水花飛濺，流經密密麻麻的石槽石臼，唱着不老的歌謠，日復一日，永不停息，驅趕着山鄉的寂寞孤苦，做着不折不扣的忠實於人民忠誠於自然的樂師。每當閒暇時節，村裏的男女老少都來到石板上，盡情消磨大自然賦予的美好時光。小孩脫光了衣服，一個個母雞下蛋般蹲坐在石槽石臼裏，把身子洗擦得潔白如玉，把衣物搓洗得一塵不染，末了，仰面朝天順着青苔瑩瑩的石板上從上游滑到下游，又跑回上游滑到下游，玩得比滑公園裏的滑梯還爽。老人們背來家裏的糧食，均勻地倒在石板上晾曬，然後卷一支草煙，傾聽着水聲，沐浴着煦暖的陽光，悠然自得地坐在石板上咂吧着菸斗，那個神情別提有多愜意。

在水鄉世界裏，別具一格的是人們的腳，確切地說是人們腳上穿着的鞋。爲了便於跟水打交道，人們一色兒穿的都是塑料涼鞋，男女老少都如此。要說有區別的話，那就是顏色上的差異了，年長的穿深棕色的塑料涼鞋，年少的穿粉紅的、草綠色的、淡黃色的……年齡越小顏色越鮮豔。五顏六色的塑料涼鞋裏裝着小夥伴們白嫩嫩的小腳丫，浸泡在清汪汪涼絲絲的.水中，有點熠熠生輝，令人眩目，彷彿自己也變成了亮晶晶的水。頭頂藍藍的天，身襯碧瑩瑩的山，腳踏清悠悠的泉，心坎兒也透亮潔淨了許多。水呀，你是大山的血液，你是萬物生靈賴於生存的乳汁。

村前是一個平緩緩的壩子，所有所有的水都流向壩子裏，最後在壩子中央彙集成一條大河，一路唱着歡歌，纏纏綿綿流向遠方。在村前的這個壩子裏，我見證了家鄉的水前所未有的瘋狂。那個時候，秧苗剛插下不久，整個壩子還沉浸在其樂融融蛙歌四野的氛圍中。沒曾想到，好景不長，天空的臉面突然黑下來，瞬間烏雲密佈，奔雷滾滾，下起傾盆大雨。如注的大雨幾天幾夜不休，侵吞了壩子裏的禾苗，彙集成一片汪洋大海。我躲在樓上，眼巴巴望着綠茵茵的秧田慢慢被洪水覆蓋而束手無策，麻木的腦裏只留下白亮亮一片。

我的內心極度憂慮矛盾，一方面爲浸沒了的秧苗感到傷心，一方面又因見識瞭如海一樣的湖水而感到狂喜。高山之巔的盆地中，突然出現一個湖泊，對於一個愛水的人來說，豈不令人興奮呢!我與水的感情勝過一切，這份情意只有天知地知水知我知，我不想在此過多表白。湖泊滯留一週左右方纔緩緩退去，當然也帶走了我的許多思念許多遐想。還好，我擔憂的禾苗最終安然無恙，事後越發的茁壯成長，我想禾苗也許也是愛水的。在以後的日子裏，我越來越想念那個從天而降的湖，越來越覺得這裏應該天生就是一個湖。我還自私地暢想，如果那個湖泊沒有消失那該多好啊!那麼，也許她現在應該有個全國都響亮的美麗名字，“伊秋湖”、“達拉娜湖”或“澳都湖”什麼的，也許這會兒有許多文人騷客在坐着遊艇暢遊也說不準呢!

我沒有能留住那從天而降的湖，甚至連與我青梅竹馬的那條小河也沒有能留住。不知道什麼時候，貫穿我們村的那條小河香消玉殞，銷聲匿跡，不知不覺中退出了人們蒼茫的記憶。而我再也不能與水盡情玩耍，互訴衷腸。那些五花十色令人羨慕的塑料涼鞋也早已退出歷史舞臺，漸漸消逝在模糊的記憶裏，穿在人們腳上的鞋不再與水有任何的瓜葛。人們在水上陶冶來的純潔溫柔善良的情操，也逐漸蛻變。我在乾涸的現實中，對水只有無盡的思念。

家鄉的名字叫“海聯”，許多時候習慣了這個稱謂，對這樣的地名所代表的含義不曾深究，反正地名就是地名，管它的寓意所指所云。只到最近這幾年，故鄉叢林裏的小溪斷流了，大石板上不再有溪水潺潺，那番孩童戲水的場景也早已成爲過往雲煙。雨水漸漸減少後，村前壩子裏的田地也進行幾番播改，水種物改爲玉米、小麥、大豆、菸葉等旱作物。以往水多時，壩子裏那條窄窄的河裏總是汩汩流淌着水，水深足以沒過兩個大人。裏面魚蝦多的要命。我們放學後提把糞箕，在河邊草窩中撮幾撮，準能拿半桶黃澄澄的鯽魚或鯉魚。如今，這條河用條形石修成梯狀，寬約幾丈，深達幾十米，這麼寬闊的大河裏卻沒有水流了。面對這樣的情景，我更加思念水，也莫名其妙地思索起家鄉這個地名，它爲啥叫“海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