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角色散文

我們每個人都是導演，在無聲無息中導演了一場沒有彩排的隨時變更的戲，我們每個人又都是演員，在戲中扮演不同的角色，主角亦或配角，光輝抑或陰暗。而每個人心中都向往或欽佩某個角色，亦如我對父親的角色。

我的父親，他是大地的綠化師。他無聲無息，日升而出，日落而歸。他在那赤褐色的土地上耕耘出一幅精美絕倫的畫卷。你瞧，那一望無垠的圖紙上，青的，白的，紫的，紅的，水靈靈的垂掛在枝頭……我父親的扁擔卻越來越光滑，身上的衣服越來越溼，肩膀越來越紅腫，糞水池漸漸見底了，見底了……那肥沃的滋養，也滋生了無數瘋長的野草，父親一根根地拔，一根根地挖，石縫，路邊，陰溝，他都一一耐心清除，田光滑了，莊稼長高了，父親的手卻粗糙如銼。似火一樣的鮮血在他渾身流淌，連坡坡坎坎的`土地也留下了痕跡。他一絲不苟地描繪着的畫，有血的顏料。有時候，他揹着雙手，像個檢閱士兵的將軍，哪棵莊稼歪倒了，他總是耐心地扶正，培好土。

我的父親在當地是一位小小的社長，工資微薄，他依然幹得不亦樂乎。我們家坐落在村頭，凡是來來往往的人都從門口經過。父親總是叮囑媽媽把茶壺盛滿水，把椅子擺得整整齊齊，好供他們歇腳。那時候，生活用品，肥料都靠自己下山去背，費時費力。父親爲此，無數次地跑向鄉政府申請修一條公路。父親就一趟一趟的跑，腳上的血泡破了，溼了鞋。然而他的堅持不懈，修路的事情成功了。可令人苦惱的是首先得寫個申請書，父親沒念過幾天書，他那起滿老繭的粗大的手握住那纖細的筆桿，似乎要把它捏碎似的，在昏暗的燈光下，他小心翼翼地鋪着潔白的紙，一遍又一遍。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的申請終於得到了批准。那一天，我永遠都無法遺忘，他激動得滿臉淚水，抱着我說:“你上學的時候都能坐車囉，大家終於要直起腰桿了。”他激動得跟個孩子似的手舞足蹈，又呼又喊。全村的人都聚集起來，一片沸騰。大家都很期待修築公路，可沒人願意放炮，畢竟那關乎生命安全。大家你推我讓。“多大點事，我來。”那聲音堅決有力，氣貫長虹。我知道，那是我的父親，他總是走在憂之前，落在樂之後。從此，我和媽媽就處在擔憂、焦急和緊張之中。每一聲轟隆隆的巨響都讓我的心臟近乎停止。每一個烈日炎炎下，父親在懸崖峭壁上汗流浹背。有一次，他血淋淋地回家，母親哭泣，責罵，他淡淡地說:“我是社長，我不做誰來做，修路是造福啊!”就這樣日復一日，在風裏，雨裏，雪地裏艱辛苦幹，一條蜿蜒而上的公路終於完工。人們歡呼雀躍，笑聲震天。只有父親，他默默地坐着。圓滾滾的大啤酒肚沒了，昔日炯炯有神的眼睛佈滿了血絲。我轉身，淚溼衣襟。

父親不僅把泥濘小路變成了寬敞大道，還是個遠近聞名的好人。我們家常是高朋滿座。有人滿面愁容地說，他們家缺塊種菜的地，於是我們家的責任田插了他們家的秧，別人說，社長真是好人；有人唉聲嘆氣地來哭訴，他兒子也不回家，地裏活也幹不出來，於是，我的父親踏進別人家的地裏；有人滿懷憂傷地說，他女兒要開學了，豬仔都小，該如何是好？於是我們家的豬仔也沒了……找父親的鄉親紛至沓來，於是父親成了別人借錢的擔保人。年底時，借的人無影無蹤，收賬的人絡繹不絕。父親一一接待，真誠地向他們道歉，並把家裏所有錢分與他們過年。我不由得怒上心來，爲什麼別人借錢不守承諾，卻要找我們還錢。父親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都不容易，解他人之圍，不圖他人之恩，諾他人之言，不推他人之責。”那一刻起，我覺得父親特別有文化，特別高大……

父親的角色似那連綿不斷的蒼峯翠嶽，容納萬事萬物卻默默無聲；父親的角色似那匆匆而過的山間溪流，沿路走過，留下綠樹茵茵，鮮花錦蔟。父親的角色，是我人生無價的功課，我在他的角色中健康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