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大散關散文
一
上學時，每讀《書憤》，常被已過花甲之年的陸游，雖罷官蟄居江南故里，卻仍魂牽夢繞“鐵馬秋風大散關”的征戰歲月，矢志不移收復失地的赤子情懷牽動，大散關也伴隨陸游詩句駐守心海。
誰知成年後竟隨服兵役的丈夫，遷居到大散關下的軍營，不惑之年的我，不覺已在這裏生活了二十多年。
也曾慕名訪關，終因懷抱幼兒，未曾走進關樓，只在關門外小河裏戲水，空留遺憾；也曾暢遊秦嶺之巔，從關門前過往，終未停下腳步，空留心願於回眸間。
今春終於決定前去拜訪大散關。丈夫騎上他的鐵馬——摩托車，馱着女兒和我，腳踏板上安臥着我們的愛犬嘟嘟。一家四口，9點沿川陝路開始闖關！
剛謝過夾道垂柳的盛情迎接，又受到左山右水的熱情款待：滿山遍野雪白耀眼的槐花，向我們打着芳香的招呼；清新、潤澤的山風，輕輕吹着口哨，伴奏着悠揚的迎賓曲；緩緩東流的清姜水，滔滔不絕地講述着旅途見聞，我也陶醉在這青山綠水中。
20多分鐘後，我們來到了陸游魂牽夢繞的大散關前。
二
大散關位於寶雞市南郊川陝公路19.5公里處的清姜河岸，秦嶺北麓。大散關北連渭河，南通嘉陵江源頭，扼西南西北交通之要道，也稱作崤谷，寶成鐵路從山樑上經過。這裏山勢險峻，層巒疊嶂，高聳入雲，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大散關自古有“川陝咽喉”之稱，乃兵家必爭之地。據史料記載，這裏曾發生過70餘次戰役。楚漢相爭時，韓信“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由此而過；公元215年，曹操西征張魯也過此地；公元228年，諸葛亮出散關，圍攻陳倉……
“古大散關”這一山門匾額由趙祖康在民國25年書寫，楹聯爲陸游“樓船夜雪瓜州渡，鐵馬秋風大散關”的詩句，讓人聯想到62歲的陸游，仍念念不忘37歲那年，在鎮江府任通判時，率領一艘艘大船，在漆黑的.飄雪之夜，向瓜洲駛進，痛擊金兵；46歲那年，在秋風中跨着戰馬縱橫馳騁，收復大散關捷報頻傳的征戰歲月，我也被這“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豪邁情懷感動感染。
走進山門，迎面是陸游祠。公元1169年，46歲的陸游出任幹辦公事兼檢法官前往南鄭（今陝西漢中）其間，曾身着戎裝，親臨前沿大散關，研究抗敵策略，執劍守關，躍馬殺敵。如今也已46歲的我，除了敬佩他保家衛國的赤膽忠心，更希望到了62歲時，也能如他那樣，依舊執着於所熱愛的教書育人事業，永不停止追求夢想的腳步。
繞過祠院，登上長梯一樣的臺階，順彎彎曲曲的山路向上攀爬了20多分鐘，來到了後人爲紀念打敗南下金兵宋將吳玠、吳璘兄弟而修建的吳公祠。
公元1131年5月，宋軍在富平戰敗後，宋將吳玠帶領部下殘兵，剛駐紮到位於寶雞西南的和尚原上，金兵就已侵入原下。和尚原是從渭水流域翻越秦嶺進入漢中地區的重要關口之一，屬川陝之首要門戶，位於寶雞西南20公里，盡是山谷，路多窄隘，怪石壁立，地勢之險要與大散關不相上下。當時有人勸吳玠退守到漢中，保住進入四川的關口，他卻堅信：守住和尚原，金軍怕斷絕後路，不敢貿然進犯，也就保住了四川。第二年五月，金分兩路入侵。當時軍隊缺少糧食，軍心渙散。吳玠與其弟吳璘召集各位將領，用忠心和道義激勵士氣，並歃血盟誓，以示忠誠，使將士深受感動，大敗金兵。十月，金兀朮帶兵四十萬，欲從寶雞造浮橋渡渭水侵犯大宋，吳玠派吳璘、雷仲等，帶領精兵以勁弓強弩輪番射擊，連發不斷，密如雨下的‘’駐隊矢”迎敵。並用騎兵切斷金兵糧道，共交鋒三十多次，金兀朮中箭後敗退。在和尚原之戰中，吳玠深明大義，以誠立信，當地民衆冒死支持宋軍，將士與百姓齊心協力以少勝多，重創金軍主力，鼓舞了宋軍士氣。
仰望祠內的吳氏兄弟塑像，深感正是這些拋灑熱血保家衛國的守邊英雄，用他們的愛國壯舉鑄就了中華民族堅不可摧的鋼鐵長城，我和家人默默地向這些永垂青史的守邊英雄鞠躬致敬！
三
祠院的清泉洗去了我們登山的疲憊，嘟嘟也在這裏補充了水分，還在水坑裏旋風般地撒起歡來。
嘟嘟本是走起路來連哼帶喘的寵物狗，可由於每天帶它外出鍛鍊，它雖身材矮胖，但卻如狩獵犬般迅猛。尤其擅長像青蛙那樣，雙腿併攏，跳躍着攀爬臺階。近4小時登山行程，它始終輕鬆自如地跑在最前面，既給我們領路，又在前面耐心等待我們。有時候看我們落在後面，還會充滿關切地跑下臺階迎接我們。一路上，它的回頭率最高，遊人都以驚奇的目光看着它，有好幾個大人還拿它來激勵體力不支，不願繼續向上攀登的孩子呢，它的活力感染着沿途的遊人。
攀爬了兩個多小時後，大散關的最高峯，已近在眼前。嘟嘟依舊蹲在高處的臺階上以期待的眼神回望我們。女兒和我已邁不開步子，丈夫只好提議休息，於是在道旁的座椅上小憩。小狗也只好退回到我們身邊，剛伸出紅紅的小山楂餅一樣的舌頭歇了一口氣，就又警覺起來。山間早醒的知了那連續不斷的叫聲，讓它豎起了耳朵。貪玩的嘟嘟一會和一隻大螞蟻逗樂，一會又衝着山下大聲喧嚷的遊人“汪汪”狂吠。外出遊山玩水的它，即使在休息時，也還精力充沛，嚴陣以待地履行着護衛主人的職責。
小憩之後，繼續爬山，目標是已經看得見的這雄關的最高峯。越是快到山頂，山勢越是陡峭，臺階窄狹到只能容一人貼着山崖前行，外側細細的鐵鏈更增添了攀爬的艱險。響晴的陽光照亮了下面的萬丈深淵，更增添了這險峻的氣勢。丈夫在前，女兒緊跟，我斷後，我們三人都謹慎小心地攀爬着。可今天的勇士嘟嘟，卻全然不知危險，依舊毫無畏懼地跑在最前面給我們帶路。我們既擔心它失足墜入山崖，又不敢叫住它，怕忠誠的它一旦聽到召喚，便以爲發生了敵情，興奮地速來參戰，不幸墜崖身亡，只好任由它掌握快慢節奏。
這時耳畔傳來了與嘟嘟有關的爭吵聲。原來一個母親責怪10多歲的兒子：“看把你累的，連小狗都不如。”兒子生氣了，怒吼着：“怎能拿我和狗比？太不尊重我了！”我們含笑不語。
四
終於登上了大散關的最高峯，路人有說比泰山還高的，我也覺得比泰山還要陡峭得多。我們一家人分散在用鐵鏈圍起來的，不到一平方米的險峻關頂上，高大的陸游塑像矗立中央。眼尖的女兒發現一條毛毛蟲在塑像上蠕動，驚慌地靠近我，我輕輕地用樹葉捏起，放在了旁邊的大樹上。不管它是人們所劃分的益蟲還是害蟲，總之，大自然造就了它，就讓它在自己的世界裏生存吧。嘟嘟溫順地趴在關頂的大石旁，頭安逸地伸出且懸在萬丈深淵之上，眼裏竟無一絲恐懼，悠閒地和我們一起西望，不知它望見的又是什麼。
我站在關的最高處，西望河山盡收眼底。清姜河如銀練從關外垂落向東流入渭河，川陝公路彷彿一條黑色的大長船，裝載着來來往往如玩具車大小的各種車輛，在銀練旁航行着。這時，恰巧有一條大蟒蛇一樣的墨綠色火車，剛從對面的山腰裏鑽出，還沒露出整個身子，又爬進了另一個迷宮裏，寶成線在山嶺上蜿蜒出沒。登山看火車走迷宮，也是今日大散關的神奇景象。
極目西望，在茫茫雲霧的盡頭，即使有一輛車馬或一個行人出現，都逃不過雄關上守兵的雙眼，就會提前幾個時辰做好迎戰準備，若不是修築公路鐵路，眼前的雄關就真是一道天塹了。
這金戈鐵馬的古戰場，這曾經固守過，也曾經失守過的雄關，如今卻以開放的胸襟，喜迎南來北往，東奔西去的四方賓客。歷史如畫卷，今昔風景異。
在這既讓陸游魂牽夢繞，也讓我難以忘懷的大散關下生活了20多年的我，如今才登上這雄關，纔在這裏留下了我和家人的足跡。當心有一種願望，就該儘快行動，早日讓心願成真，這樣纔會少留遺憾。
當我們常常花費很多時間、物力和精力去欣賞遠方的風景時，不要忘記了身邊的風景。近在眼前的風景，如果不去瀏覽，也就只會成爲別人眼中的風景。
春風拂面的大散關，你已成爲了我心中一道守衛夢想的靚麗風景線！
2009年4月寫於大散關下，2018年3月修改於長安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