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鞦韆斤坪散文

風景有很多種，一道風景與一場風景不是一個概念範疇。千斤坪的驚豔不是一道風景所能表述的。

這個秋天，老天經常哭喪着臉，時不時綿延一下秋雨，讓酷愛戶外踏秋賞景的人們鬱悶不已。偶爾藍天白雲，秋陽溫軟，卻又正逢上班時間，無暇去眷顧秋天的美景了。眼看着秋去冬來，又要錯過一秋的樣子，乘着週末，抽空直奔傳說中的千斤坪，只爲尋秋。

千斤坪，英山縣方家咀鄉境內，濱臨白蓮河的一個庫區村。聽這名字，藏金聚銀之地。進村的道路猶如舊時漁民佈下的迷魂陣漁網一般，九彎十八轉，岔路接連岔路，恰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頭面，倒也是附和了村名的神祕感和誘惑性。

沿路去往目的地，路旁的高矮山上，楓樹，烏桕已然在描述深秋的景象，黃一棵，紅一片，點綴着水鄉山坳處零散的村落，田園。偶爾幾隻牛兒甩着尾巴悠閒在林間草地上，只顧自己覓食，全然無視陽光下散落草地上的紅葉，直是讓人羨慕嫉妒那份暴殄天物的閒情逸緻來。

通往水邊的路都是有盡頭的。路盡了，朋友圈裏瘋傳的美片便鋪在了路的盡頭處。信步制高點，迎着午後的秋陽，視野裏，茫茫秋水中，十數座線條優美的小島，高矮不一，如慵懶的美女零散而優雅地散臥在闊大的水面。島上，幾株紅葉跟着小島把倒影映入澄碧靜謐的水上，幾棟小屋安靜在意楊林中，和幾處隱約的傘下垂釣的人們一起把這片水域平添幾分韻致。遠處，重山濛濛錯落，沿着水邊，或者山上的叢林，漂染着或是燦黃，或是豔紅的秋葉，讓整個視野自然構成一副天然水墨秋意圖來。

秋陽無力，秋水氤氳，長天蒼茫。幾隻輕舟劃過，在陽光下蕩起點點波紋，捎帶着便生動了水中紅葉的倒影，驚起幾隻散步的野鴨，撲棱着振翅掠過水麪，鑽入水底。瞬間，整個秋水紅葉長天圖便活潑起來，勾引着去親近這無邊勝景的慾望來。

沿着野菊密佈，紅葉星點的小路，尋得熱情的水畔漁民，一葉輕舟，便把人載入急切親近的真正的千斤坪之秋中來。漿聲勻淨，循着漿聲裏漸次擴大的水紋，臨水而生的紅葉近了身旁。沒有風，擴散的水紋帶動紅葉的倒影起伏波動，恰似秋波含情說不得，驚鴻靚影入眼來。

抵近了，才真正明白千斤坪的紅葉纔是秋天之魂。小船沿水緩行，火紅的烏桕以及黃裏透紅的楓葉或間雜在水邊的林中，或立於淺水裏。並肩的，叢生的，獨立的，成排的；直立的，傾斜的，濃密的，稀疏的'，色澤豔麗，形體各異，與水邊茂密的叢林一起，紅綠相映，把倒影毫無保留地映入凝碧的水面，構造出一幅幅天然的美圖。直讓人驚歎造物的神奇。

參差的庫區水線使這裏的地形彎彎汊汊。水隨山轉，轉過一彎又一汊，一彎一汊裏，移步皆是景。一棵水中的紅葉，逆光是烏紅，側看是驚豔，轉過去順光便是一樹一水的燦爛。三五棵凌亂的組合，便不知是誰的手筆在這浩蕩之中點燃了秋天的火焰，使得這水火如此和諧共生，生出無邊意境來。而遠了，視線裏，水際的紅葉便自排成了一行，鱗光閃閃之下，是誰在這秋水之畔舞動紅紗巾等候漁郎歸來麼？

藍天醉了，白雲醉了。或許，這火熱的紅葉落入這寬闊的秋水裏，讓藍天白雲看做了深邃而不失火熱的眼神。於是，藍天跌落水中，白雲跌落水中，跌落在火紅的秋葉倒影上，任由人寫意其中的曖昧或者迷戀，卻不在意來來往往徘徊不回的小船上的驚羨和讚歎。

有時候，不善提筆作畫，不善填詞作賦未必就是壞事。身處這秋葉爛漫的秋水之中，是實在找不到與畫扇有關，與悲有關的靈感，來製作一幅扇面了。置身這裏，甚至開始質疑爲什麼就一定是秋水共長天一色呢？是誰無視了這點染了這一方秋水的紅葉？遠山無言，只在漫天秋意裏靜默迷濛。人們習慣了層林盡染，漫山紅透。卻總在秋天裏割裂了山與水的魂骨相依，不懂得山在秋天的思緒只有水更懂得。水，在收容山的四季身影時，關於秋山的訴說一樣不會遺忘。山爲水骨，水爲山魂。千斤坪之秋詮釋的是一個季節的精魂。

很多時候，我們感嘆，一片秋葉，一樹秋葉，或者一山秋葉在攝影師的鏡頭之下成爲一道風景。但終歸在那道風景裏，秋天如此單薄。就如一場戲裏，某一個單獨的截屏是無法承載整部片子的內涵一樣。千斤坪，想來該是一部片子，一部大片了。這裏的秋，不只是一道風景，而是一場風景了。

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不曾注意到秋日的陽光終歸是吝嗇的。沒有看夠這無邊秋色，它便集結雲霞中悄然退場，把這水中的秋葉拉出長長的身影，流金一般潑灑在整個水面。在茫茫薄藹中如詩，如畫，佈滿秋天的味道。或者，這滿眼所見，便是此行的所尋了。

終究，找不到合適的方式來描述這一場風景。所謂霜葉紅於二月花，想必在這裏的山，這裏的水已經給出最好的註腳了。

節候已然立冬，秋天依然在。千斤坪，尋一場秋天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