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滾滾東逝去散文
八一年我高中畢業後，八二年底，通過考試，被分配到本地區一家國企運輸企業當乘務員。
對於初出茅廬的我來說，乘務員這個職業具有相當的吸引力和誘惑力，試想，乘務員每天穿行在大地和藍天之間，日行千里有山川爲伴，馳騁大地有秀美的大自然做舞；春看百花秋落葉，夏觀麥浪冬飛雪，一年四季從車窗看自然，那是多麼美麗的畫卷啊！當個乘務員每天山南海北走，四面八方創，中原大地山光水色盡收眼底，異地他鄉風土人情一了百解。這是一個多麼富有詩意和浪漫色彩的職業啊！
面對新的戰場，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上班的第一天，領導把我領到一個高個子，國字形臉龐，深眼窩的人跟前說：“這是範師傅，，以後你們倆一個車。”範師傅帶着一口的魏縣口腔說：“小劉，跟着師傅好好幹，走，我領你過站去。”範師傅帶着我來到車跟前，這是一個什麼車啊！兩個小解放拼起來的大通套車，又笨又難看。範師傅見我呆呆地看着車，說：“你可別小看這車，這可是咱公司的修理工人自己裝起來的車，座百十號人呢！它可頂小解放兩三個，跑的線路也是人口密集的地方。”我吶吶地說：“這麼大的車，就我一個乘務員？”師傅說：“怕啥？都在站上過好站了，你只是在路上補補票。”師傅雖然這麼說，可我心裏還是沒有底，只好跟着師傅一起過完站，等車上座滿了旅客，我上了車，心裏砰砰直跳，記不清當時跑得什麼線路，初次上車，望着偌大的車廂，黑壓壓的旅客，我心裏很是膽怯；但我強壯着膽，給旅客補票，找座位，解答旅客的問題，等一切都忙完了，我回到自己的座位，清點票款，發現少了五十元錢，我當時不加思索地喊道：“大家看看，剛纔買票多找給誰五十元錢？”車廂內鴉雀無聲。範師傅說：“小劉，別喊了，這事沒人會承認。”我想也是，只好自認倒黴，這就是我第一次出車，以虧五十元錢爲序，開始了我乘務員生涯……
剛上班不久，司乘人員便統一着裝，深灰色的服裝，佩帶有運輸標誌的肩章，大蓋帽，穿上服裝，人變得神采奕奕，精神煥發，威風凜凜，一種神聖的職業感油然而生……
然而，現實中，乘務員職業並不是一切都美好的……
當時跑的線路，有長途班途班線，也有短途班線；有往返班次，也有住班。跑車每天平均在外邊吃一、兩頓飯，有幾個往返班次，如館陶、塚北在路上是有一個吃飯點的。（我們常吃飯的地點是屯莊營、龍王廟）司乘人員吃飯是不要錢的，飯店老闆爲的是賺旅客的錢。司機跑到中午吃飯時間，便把車停到飯店門口，招呼旅客下來吃飯，如果沒人吃飯，便無休止地浪費時間，讓旅客等待。食堂的環境很惡劣，蚊子、蒼蠅亂飛，竈臺烏黑，小屋低矮，飯桌齷齪，但你又不得不吃。等到我們吃完飯，車上；旅客吵成一片，罵聲不斷；這時候，範師傅把眼一瞪，嘴一抹，說：“千里做官，爲了吃穿；人爲財死，鳥爲食亡。你們總不能讓我餓着肚子跑車吧！”旅客也無可奈何。這就是當時的車霸作風！
長途班線如衡水、回隆、金灘鎮等。跑衡水是我們最不願意跑的線，因爲路途遙遠，大通套又慢，車行駛在路上好似蠢蠢移動的大爬蟲一樣，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遙遙無期，住的環境又惡劣，一個人在異地他鄉，思鄉之情不由而生……回隆，金灘鎮都是偏僻的鄉村，雖然沒出本地區，但這些小站大都設在遠離村莊的村口，一個大院子，幾間破屋；冬季寒風凜冽，四面透風，只有一個小煤火，兩牀被子，遇到好心的站務員匯給你打理打理火，有的時候火都是滅的，我只好團縮在被窩裏當團長……夏季酷暑炎熱，條件好的有個電扇、蚊帳，有的地方連電扇、蚊帳都沒有，任憑蚊蟲叮咬，汗流浹背也沒地方洗；一張牀，男的住過女的住，骯髒的被褥散發着陣陣臭味……因爲遠離村莊，夜深人靜時，伸手不見五指；萬籟俱靜時，只能聽見蛐蛐兒叫聲，狗兒狂叫聲，有時，還有好色之徒來騷擾，好一種悲涼、孤獨、恐懼情景……
值得慶幸的是，我遇到了一個體帖、關心我的司機師傅，範師傅性格雖然粗魯、豪放，但他爲人耿直，心地善良，每逢住大站時，他便帶我去電影院或戲院看電影、看戲，（司乘人員是免票的）或走街傳巷去熟人家串門；使我出門在外，不感到寂寞；住在偏僻小站時，師傅便陪我拉家常，排除我的思鄉之情，孤獨之感；使我心裏有個依靠。“危難時刻見真情”假如師傅對我不理不睬，把我扔在黑暗的小屋裏，異地他鄉，漫漫長夜，該怎樣的難捱？乘務員的生活豈不是灰色的？
寒來暑往，斗轉星移，乘務員的工作就是在這雞鳴即起，戴月而歸中：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循環往返，周而復始。有時穿行於熙熙攘攘的`城鎮，有時穿行於鬱鬱蔥蔥的林間、田野，有時神氣開朗，心曠神怡；有時也心力憔瘁，疲憊不堪。有人形容乘務員的工作是“掃不完的地，生不完的氣。”
我們當時跑的線路最有意思的當屬17次和29次大循環。（我們稱17次、29次轉圈)一個是從大名循環到金灘鎮，一個是從館陶循環到金灘鎮。金灘鎮是大名東北部的一個重鎮，毗鄰山東，106國道從鎮中穿過，是重要的商品集散地，做生意的人很多，旅客流量很大，所以，兩條循環線路都用大通套跑，兩趟車距二十分鐘，最後都在站上匯合。第一個到站的車，是會淘到第一桶佣金的，會拉滿人的，所以競爭十分激烈。從始發站開始，我們都會進入緊張狀態，司機開足馬力，拼命奔跑；乘務員在中途要抓緊一切時間，組織旅客快速有序上下車；途徑各站進站、檢票也是快速的，抓緊一切時間搶速度，因爲時間就是金錢！當我們提前跑到站時，旅客蜂擁而至，只裝的車廂四溢，賺得盆滿、鉢滿。站上所剩旅客寥寥無幾，司乘倆人竊竊自喜，得意地和姍姍來遲的對方車鳴笛致意，以勝利者自居；這時候，那種自豪感是很強烈的。回到車隊，都要互相問侯，你賣多少錢？拉多少人？在一起很興奮……
跑車是辛苦而快樂的，我漸漸喜愛上了這種工作。出車在外，天寬任鳥飛，海闊任魚躍。天高黃帝遠，不被領導管理，不受制度約束。樂此不疲，樂在其中，一年到頭很少休息……
有人說：“司機的腿，乘務員的嘴”是最辛苦的，的確，一個車廂，就是一個社會的縮影，千姿百態的人物，形形色色的思想，芸芸衆生像都會在車廂內展現；一個優秀的乘務員，具有豐富的領導才能，把車廂內組織的景景有條，一絲不絮。還得有豐富的語言表達能力，巧舌如簧，能言善辯；乘客七嘴八舌說什麼的都有，和乘客不能患得患失，斤斤計較，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既要委曲求全，又要風和日麗，循循善誘。使車廂氣氛和諧、活潑，使乘客猶如春天般溫暖，自己心情也舒暢。因此當乘務員能使人鍛鍊的有耐力、有涵養、有智慧。
這些在跑公共班次上尤爲體現：邢臺線路途短，站點近，途徑永年、沙河兩個縣市，工廠企業人員多，人員流動量大。人的素質水平較高。對乘務員來說言行更要注意。當時車隊流行一句歇後語：“大通套跑邢臺，有多少人裝多少人”當邢臺站牌下，有黑壓壓一羣人，大通套緩緩駛入站臺，乘客蜂擁而上，不一會，車箱便滿了。車慢慢駛出車站，一路上不停地上人，往往是這站賣不完票，下站又上來人。車上人貼着人，臉對着臉，連喘氣聲都能聽得見，旅客的埋怨聲、叫聲不斷。大通套前後門距離又遠，我站在車中間拼命地喊叫、報站，嗓子都喊啞了。有些好心的乘客便前後給我傳遞車票，這時候我的感謝聲不斷；謝謝大家對我工作的支持和幫助！車廂內漸漸安靜下來，氣氛變得融洽多了。世上還是好人多。乘務員的辛苦，大家是看在眼裏的，因爲一趟班次下來，路上我是沒有一點休息機會的。
大通套車大部分是長途班線，替班乘務員很少，經常是一人頂倆人幹。這時候，就要考驗乘務員的動作是否敏捷，幹活是否利索。通過多次的探索，我摸索出一套快速賣票方法：先估計大概用多少票，在票面上寫好日期、起站，賣票事只填止站。（因爲當時不允許賣白票）這樣賣票又快又節省時間。賣票時，先賣倆邊座位上的乘客，再從後往前賣站着的乘客；逐漸疏導前邊的乘客往後走，前門也不耽誤上人，再上人時，清點好人數……有了這些經驗，乘客再多，車廂再擁擠，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別的師傅常對我講:“範師傅常誇你賣票乾脆、利索。我的乘務員就不行”師傅的話雖然是對我工作的褒獎，但在大通套中做到不跑票，的確不容易……當時，畢竟年輕氣盛，現在想起來，這一切都難以想象……
從八二年底當乘務員到八六年結婚，四年時間，我足跡中原周邊縣、市。東邊跑得最遠。因爲大通套車線路
多在平原地帶，西邊最遠跑到涉縣，還是跟的小車，這是我當乘務員最遺憾的；沒跑到北京，沒跑到西邊……
四年時間，大通套相續報廢，取而代之的是各種方便、快捷，美觀、節能、環保的現代小車、大通套只能是落後時代的代名詞了……
通過幾年的乘務員生涯，是我從一個書生意氣的少女，成長爲一個能夠面對錯綜複雜的社會，應對各種矛盾的乘務員。幾年的乘務員工作，就是上了幾年的社會實踐課，它不僅使我走南闖北，增加了我的人生閱歷，增長了見識，開闊了眼界，更鍛鍊了我的口才，耐力、和毅力，社會的適應力。是我在以後別的工作中，更加得心應手，遊刃有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