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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半夜深巷琵琶》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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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1897~1931)現代詩人、散文家。名章垿,筆名南湖、雲中鶴等。浙江海寧人。1921年赴英國留學,入倫敦劍橋大學當特別生,研究政治經濟學。在劍橋兩年深受西方教育的薰陶及歐美浪漫主義和唯美派詩人的影響。1921年開始創作新詩。1922年回國後在報刊上發表大量詩文。1924年任北京大學教授。1926年與聞一多、朱湘等人開展新詩格律化運動,影響到新詩藝術的發展。同年移居上海,任光華大學、大夏大學和南京中央大學教授。1930年冬到北京大學與北京女子大學任教。1931年11月19日在濟南附近因飛機失事身亡。

徐志摩《半夜深巷琵琶》賞析

徐志摩的詩字句清新,韻律諧和,比喻新奇,想象豐富,意境優美,神思飄逸,富於變化,並追求藝術形式的整飭、華美,具有鮮明的藝術個性,爲新月派的代表詩人。他的散文也自成一格,取得了不亞於詩歌的成就。其作品已編爲《徐志摩文集》出版。

  《半夜深巷琵琵》

又被它從睡夢中驚醒,

深夜裏的琵琶!

是誰的悲思,

是誰的手指,

像一陣悽風,

像一陣慘雨,

像一陣落花,

在這夜深深時,

在這睡昏昏時,

挑動着緊促的絃索,

亂彈着宮商角徵,

和着這深夜,荒街,

柳梢頭有殘月掛,

阿,半輪的殘月,

像是破碎的希望他,

他頭戴一頂開花帽,

身上帶着鐵鏈條,

在光陰的道上瘋了似的跳,

瘋了似的笑,

完了,他說,吹糊你的燈,

她在墳墓的那一邊等,

等你去親吻,

等你去親吻,

等你去親吻!

  賞析:

徐志摩的詩歌常有一起句就緊緊抓住讀者的力量。本詩第一句以“又被它從睡夢中驚醒”造成觸目驚心的效果,立刻將琵琶聲和抒情主人公同時凸現出來。“又”說明這不是第一回,增強了這種“驚醒”的效果。這深夜裏的琵琶聲表達的是“悽風”、“慘雨”、“落花”般的“悲思”。它出現的時間是“夜深深時”、“睡昏昏時”,空間是“荒街”、“柳梢”、“殘月”。在這荒涼沉寂的時空之間驟然響起的悽苦之聲,風格哀婉精美,它奠定了全詩抒寫愛情悲劇的基調。“是誰的悲思,/是誰的手指,”這樣緊促的詢問傳達出詩人心靈深處翻涌的波瀾。琵琶聲在構思上既是比,又是興。它直接引發了詩人心中久鬱的痛苦,爲後半部分抒發詩人的內心感慨作了必要的準備。全詩一到九行都是鋪墊,從第十行開始由對琵琶聲的描寫形容轉入內心悲思的抒發,是全詩的重心所在,也是琵琶聲抒情意蘊的直接昇華。

在詩的後半部,詩人內心感慨的抒發,是通過“他”的形象及與“他”有關的一系列意象來表達。他共出現三次,第一、二次緊緊粘連:“啊,半輪的殘月,象是破碎的希望他,他/頭戴一頂開花帽,/身上帶着鐵鏈條,/在光陰的道上瘋了似的跳,瘋了似的笑”。這兩個“他”既可指抒情主人公心中“破碎的.希望”,是無形無影情感的形象化表現,是一種比喻;又可指懷着這“破碎的希望”的抒情主人公自身,是一個人。

“他”由“半輪”“殘月”的比喻導引入詩,其抒情意蘊又通過肖像和行動的詳細描寫來表達。囚徒般落魄的面貌、絕不妥協的掙扎跳動以及躍出常態的瘋笑構成一個多層面的悲劇形象,充分體現出詩人爲追求自由的愛情受盡磨難、深感絕望又仍要苦苦掙扎的

痛苦心情。這種瘋狂而慘痛形象的出現,使本詩在審美風格上突破並發展了傳統琵琶聲哀而不傷、精美怨婉的基調。全詩在這裏形成一個情感高潮。伴隨第三個“他”而出現的人物有“你”和“她”。徐志摩是個“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的個性主義者,詩句中的“她”既指與詩人深深相戀而又不可望及的女子,又指與愛人相關的幸福、理想等人生希望,既是實指又是象徵。自由的愛情總難爲現實所容,“吹糊你的燈”也就熄滅了希望之光、生命之火。愛人甜美的親吻卻隔着標誌生死界限的墳墓,“墳墓”與“親吻”這情感色彩強烈反差的事物構成一種巨大的張力,將愛情、希望與其追尋者統一於寂滅,寫盡了詩人對愛的熱切渴望,更寫盡了詩人受盡磨難之後的悽苦、絕望。這裏,“他”和“你”實際上是同一的,抒情主人公分身爲一個旁觀的“他”對一個當局的“你”發出如此殘酷而又絕望的告示,表現出詩人對命運的深深無奈。詩的末尾部分以“燈”、“墳墓”、“她”、“親吻”構成悽豔詭祕的氛圍。這種氣氛,我們常可從李賀詩歌中感受到。

詩人在深夜一陣悲悽的琵琶聲中,把落魄困擾又“發瘋似地”“跳”着、“笑”着的“他”置於有“柳梢”、“殘月”的“荒街”,繼而又示之以“吹糊”的“燈”和“在墳墓的那一邊”“等你去親吻”的“她”,造成一種悽迷頑豔的獨特意境。其豐富的內涵使得全詩既疑煉精緻又豐潤舒闊,充分傳達出詩人不惜一切、熱烈追求愛情又倍受苦難的慘痛心情。

極富音樂美是本詩突出的藝術特色。各詩行根據情感的變化精心調配音韻節奏。“是誰的悲思,/是誰的手指”的急切尋問和“象一陣悽風,/象一陣慘雨,/象一陣落花”的比喻排比,句型短小,音調急促清脆,如一批雨珠緊落玉盤,與作者初聞琵琶、驟生感觸的情境正相諧和。而後的“夜深深”、“睡昏昏”以eng、n沉穩渾然的音調疊韻,爲琵琶聲設置了一個深厚、昏沉、寂靜的背景,如一個寬厚的灰色帷幕,與前臺跳躍的音調共成一個立體的世界。接着,“挑動着緊促的絃索,亂彈着宮商角微”,這稍長的句式,因多個入聲字連用,其聲雖又如一陣急雨,但已不再有珠圓玉潤的亮色,顯得陰暗慘促,正合作者深受觸動、萬緒將起的紊亂心境。臨末,“瘋了似的跳,疲了似的笑”,以入聲“jào”押韻,音調促仄尖刺,正與詩中作瘋狂掙扎的絕望形象一致。

最後三聲“等你去親吻”的復沓,如聲嘶力竭的哭喊,一聲高過一聲,撕人肺腑。全詩長短詩行有規律地間隔着,長句每行六個節拍,短句每行三個或四個拍,整齊且富有變化。短句詩行押韻,並多次換韻。全詩節奏鮮明,音調和諧悅耳,宛若一支琵琶曲,悲切而並不沉寂,與本詩既悽迷又頑豔的抒情風格相一致,達到了心曲與琴曲的統一,也使詩歌獲得了形式上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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