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散文

一次偶然，在下屋的書堆裏翻出了那個本子，那是用普通的毛線繩串的本夾子，裏面夾着五個普通的小學生做作業用的筆記本，這是我手抄的兒子小學時的全部作文及日記。輕輕地翻開，本子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黴味，像是訴說着自己的滄桑，藍色的墨水字也變淡，有的有些模糊了。

那是從2002年記起的，那時兒子小學三年級，剛剛會寫一些句子，姑且地叫它作文或日記。

記憶的小河隨着兒子稚嫩的語言，靜靜地流淌着，把我喚回了那個有爸爸媽媽、有公公婆婆的歲月……

那是2005年的除夕夜，與往年一樣家家戶戶都團團圓圓熱熱鬧鬧地過大年，廚房裏不時地飄逸出誘人的香氣，門前高高地掛着大紅燈籠，地面上，牆頭上，屋頂上的積雪都被映紅了，整個小村籠罩在喜慶，祥和，溫馨的節日氣氛裏。

餃子已經包完了，魚也燉鍋裏了，我們全家坐在炕上守着電視品嚐着CCTV爲全國人民準備的年夜大餐《春節聯歡晚會》，優美的舞蹈，動聽的歌聲，最逗的是黃宏，鞏漢林，林永健演的小品《裝修》，那黃大錘第一錘下去砸開了下水管，淋了一身的髒水，誇張的`動作，搞笑的語言笑得兒子前仰後合，婆婆也笑得直抹眼淚，第二錘砸斷了電線，鞏漢林中電抖成一團，笑聲爆棚着我家小屋，又舉起第三錘……突然一團漆黑，停電了。兒子偎到我跟前拉着我的胳膊驚慌地問：“媽媽，咋啦？”

“可能停電了！”我告訴兒子。

老公摸到廚房，又拉了拉廚房燈，沒亮，真的停電了。他划着一根火柴點着蠟燭，屋子又亮了。

我來到院子，整個村子都漆黑一片，真的挺煩的，平時都不停電，大除夕的怎麼就停電了呢？看見天空有手電光柱劃過，遠處傳來狗吠聲也傳來人們的髒話和抱怨聲，好一會兒才安靜下來。村子比平時夜裏更安靜、更黑，每家的窗子都透出幽暗溫暖的燭光。

院子裏，婆婆擺在供桌上的蠟燭在微風裏搖曳，老公把門口的紅燈籠換上了蠟燭，整個小院就裝滿了這柔柔的燭光，房屋，籬笆的影子在雪地上隨着燭光搖擺着。浩淼的夜空乾淨清爽，那正南的三顆星，頭頂上的北極星，勺子樣的北斗星，還有那些不知名的星星，都調皮地眨着眼睛，密密麻麻的小星星簇擁着嬉鬧着聚成一條清晰的銀河，橫亙在夜空。

婆婆顫顫地拖着長長的影子來給神位上香，我從小接受的是無神論，對這些神我是敬而遠之，兒子內行，擺供、上香、磕頭，他都會，總是跟着爺爺奶奶忙前忙後的。婆婆知道我不信，也就沒要求過我上香磕頭，我也就躲過了。婆婆的供品都是我幫忙準備的，她年齡大了幹不動了。婆婆信得很誠，除夕夜總是和衣而臥定點敬香。

老公對我和兒子說:“咱也不能因爲沒電就不過年呀！來，咱仨玩撲克牌吧！”在這昏暗的燭光下我們邊玩撲克邊聊天。聊着春晚的小品，聊電有多重要，聊我和老公小時候過年……邊聊邊玩，燭光不再顯得昏暗了，時間也過得快。

該準備年夜飯了，老公高舉着蠟燭，我炒菜煮餃子，兒子便忙着擺碗端菜，做好後，兒子叫爺爺奶奶來吃飯，老公放鞭炮。鞭炮噼裏啪啦地打開鄉村寧靜的夜，鄰居院子也響起了鞭炮聲，接着整個村子像開了鍋似的響成一片，穿天猴，彩珠，萬花筒還有些叫不出名的煙花把夜空裝扮得分外美麗，鞭炮聲中夾雜着人們的驚歎聲和讚美聲，還有孩子的嬉笑聲和打鬧聲，原來誰都沒睡。兒子拍着手笑着叫着把我們的煙花送上天，煙花在夜空爆開，瑰麗絢爛、五彩繽紛，兒子仰着頭，張開雙臂，似迎接、似擁抱，可什麼也沒有，煙花把最光輝耀眼的瞬間留在我們記憶裏。

放完煙花該吃飯了。燭光下一桌熱氣騰騰的年夜飯擺好，婆婆還要把桌上的菜和餃子端到神位前先敬神。然後，公公婆婆上座，我、老公、兒子給他們二老拜年磕頭，然後再吃飯。不管喝不喝酒，酒杯都滿上，三代五口人的年夜飯不很熱鬧，但有老有小的日子感覺卻也是溫馨和諧。

吃完飯，收拾完已經過了子夜，也就是年初一了，實在熬不住了，我們三口都鑽進被窩裏睡覺了，公公婆婆還在看守着神位上的香燭。這就是2005年的除夕夜，是我記憶裏唯一一個沒有電的除夕夜。

東方剛剛露出一道晨曦，一串鞭炮聲就把我吵醒，還是沒電，我沒有掙扎、沒有糾結、也沒有和被窩纏綿，彈簧樣坐起來，穿衣、洗漱、做飯，一定要在拜年的人們來之前吃完飯收拾好。其實誰也不餓，那也得做，煮餃子，熱剩菜。公公婆婆歲數大輩分高，拜年的就多，我們小村裏的人幾乎都來。剛吃完飯拜年的就來了，各個喜笑顏開的，鞠躬問好寒暄，我和老公輪流迎來送往，再輪流出去拜年，忙忙乎乎一上午就過去了。

初一的下午人們都聚在一起玩撲克或打麻將，也有的去同輩家裏串串門，坐坐。

每年的初二都是我回孃家看爸媽的日子，那年初二沒回，因爲弟妹孃家有事要初二回孃家，那我就晚回一天吧，過年人多才熱鬧嘛。

初二那天我家三口人在家，隨便地看電視，聊天，聊過年，聊兒子的學習。後來老公提議舉行個家庭作文比賽。作文題目就是《除夕》，字數和時間都是按小學考試作文的要求定的。我知道老公想用此方法激勵兒子寫好作文，我作爲一個參賽選手欣然同意了，老公是評委，一等獎是十元錢，兒子也同意，而且是信心滿滿，他非常高興地爲我準備筆紙。還問老公，“爸爸，我媽會寫作文嗎？！”兒子的語氣分明地帶着輕蔑和不屑。“你媽走出學校十多年了，你肯定比你媽寫得好！”老公對兒子說。切，你個小屁孩，竟然敢質疑你老媽，你剛上幾年學呀，你老媽我也是上過十多年學呢，在學校白混啦！我心裏憤憤地想着，你老媽不給你來點厲害的是不行了！！“那咱就寫寫試試唄！”我毫不示弱地說。兒子坐沙發上，趴在茶几上寫，我趴在炕上寫。我瞭解寫小學作文的套路，就是把看到的，聽到的，感覺到的，想到的都寫出來，講究點章法順序就能是一篇好文，其實我現在寫文也用這種套路。我倆寫作文時電視是開着的，播放的是《西遊記》，哈哈，那可是臭兒子的最愛。兒子時不時地瞄一眼電視，當演到虎，象，大鵬和孫悟空打鬥時，乾脆咬着筆頭瞪着眼睛看電視去了，老公提醒他，時間快到了，他才又匆匆地寫起來。我寫完了，仔細地檢查，改改不通順的語句。兒子先交卷了。老公讓兒子朗讀給我倆聽，說實在的寫的真不咋地，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自己讀還有讀不順的。到我了，我的作文大致內容和這篇文的前部分差不多，我抑揚頓挫聲情並茂地朗讀給他倆聽。我讀完，老公直接問兒子，“你說，你和你媽誰寫的好？”兒子很不好意思地說，“還是我媽寫的好！”“把獎金給你媽，你同意不？”老公問。“同意！”兒子說。“兒子，別忘了薑還是老的辣哦！”我得意地說。老公用我的作文和兒子的作文比較着，給兒子講怎樣能寫好作文，還告訴兒子做什麼事都要專心致志，不能三心二意，兒子乖乖地聽着。後來，兒子關了電視，很認真地修改他的《除夕》。改完又朗讀一遍，老公笑着說，這次還行，我也覺得好多了。我和老公又鼓勵他寫一篇以《我家的作文競賽》爲題目的作文。兒子的這篇作文寫得很棒，記述的就是我這文的後半部分的事。

後來我就把這三篇文章都抄在這個本子裏了。時間就是這麼無聲無息地流淌着，一去不復返。人最難忘的是記憶，然而最易流逝的也是記憶，我感恩文字，它能清楚地記錄生活的點滴，讓我重溫記憶裏的溫暖，感懷曾經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