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癩子散文隨筆

我的家鄉有一種非李非桃而又口味絕佳的水果，俗稱胡癩子。小時候爲了偷吃它，我還捱過罵、受過罰呢。

小時候家裏窮，住的是土坯壘成的茅草房，吃的是自家熬製的麥芽糖，穿的是手織靛染的老粗布，睡的是棍綁繩攀的小木牀。父母靠掙工分養活我們兄妹四個，口省肚梛供我們上學，能吃頓有魚有肉的飽飯，穿件老孃縫製的新衣已算是大大的獎賞，更別提買什麼香蕉、菠蘿、蘋果等一干水果。這些水果只有在書本上見過。那是奢望，也是夢想。所有能夠享受的、吃到的水果就是家鄉的'棗子、杏子、桃子、柿子、李子，還有胡癩子。就是那種熟了甜、老了面，頭尖腚圓香噴噴的那種。現在這種水果差不多絕種了。市面上見不着，也買不到。回想起兒時偷吃胡癩子被罵挨罰的事，到現在還覺得慚愧。

那是我上小學二年級的時候，九歲的孩子不懂事。父母都下地幹活掙工分去了。星期天，天快晌午的時候，我領着堂弟來到二大娘家老屋西南拐角那棵碗口粗細的胡癩子樹下，仰着脖子，瞧那滿樹成熟的果子饞的口水直流。堂弟也嚷着，“哥哥，俺想吃胡癩子，俺想吃胡癩子”。那時候營養不良，個子小，人也瘦。經不住堂弟攛掇和饞蟲誘惑，從地上撿起那半大不小的坷垃攥在手裏，照着那成熟好的、結果多的樹枝使勁向上砸去，希望能砸落幾個享享口福。無奈人小勁小，一砸跑偏，二砸不中，三砸落空......連續砸了十幾下，累的頭腦發懵，心裏噗咚。好不容易瞎貓撞上死耗子砸落了一個，還讓堂弟搶先拾了去。沒等我緩過神來，已被他吞在口中。看着堂弟吃的津津有味，我更饞的發瘋。

我比堂弟大幾個月。我來想辦法。我讓堂弟挨着樹蹲下，我踩着堂弟的肩膀，雙手抱着樹幹，叫他慢慢站起來頂着我爬樹。堂弟頂着我晃晃悠悠地站起來，我借勢使勁往上攀爬。夠着樹椏倒掛金鐘，再來鷂子翻身翻上去，累得我大口大口喘粗氣。好歹爬上樹了。我拽着樹杈選好目標，揀那個大果多的樹枝下手。顧不上乾淨不乾淨，先摘一個嚐嚐，再吃一個過癮，一口氣吃了五六個方纔解饞。急得堂弟在樹下直叫喚，“哥，給我一個，快給我一個".我經不住堂弟再三催促，順手摘了兩個胡癩子向下撂去，然後揀那個大、紅皮的胡癩子只顧摘起往肚兜裏塞。哪成想在我往肚兜裏塞的似滿非滿時，堂弟在樹下叫喚起來：“哥，快下來，二大娘來了”。我一聽到來人了，頭皮發麻心裏發慌，如猴子般向樹下禿嚕。哪成想心急手慌，只顧着下樹，沒注意防備，樹皮刮破了肚皮。腳一沾地撒丫子就跑。聞訊趕來的二大娘手裏拿着柳樹條子隨後攆來，嘴裏還不停地罵道：“你個小孬種，有種你別跑，叫你偷吃，攆上非把你屁股打爛不可，還得去對你娘講”。

我那個怕呀，只顧着跑路，哪管它地上磚頭碗碴碎瓦片，不小心腳也被扎個窟窿，血一個勁地往外流。好歹算跑掉了，沒被二大娘逮住。可是回頭一看，堂弟那個笨貨卻被二大娘提溜着耳朵，照着屁股打柳條。堂弟被打的又是哭又是叫的，把一切責任都往我身上推。我氣得牙根癢癢，心想，“你個叛徒，你敢出賣我，看我得手怎麼收拾你”。

可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摔了碗筷扒不了竈。晌午生產隊剛一收工，二大娘就跑到我家告狀來了。我又讓老孃一頓臭罵，還虛張聲勢打了我兩巴掌，算給二大娘吊足了面子。二大娘見老孃打了我，也罵了我，也只好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我這小屁孩一般見識，悻悻地走了。可是老孃卻饒不過我，顛三倒四地數落起來，“小孩子要懂事，別人的東西再好不偷、不拿、不摸;好吃的東西人家給了才接才吃，還要說句好聽的。人家不給一不許要，二不許偷，你今天偷胡癩子就是不對。由小看大，以後再也不許這樣。燒鍋去!今天罰你，看你以後可長記性”!我蹲在竈門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添柴燒火。以上我可都是不燒鍋的呀。腳底扎的窟窿雖說血止住了，可還疼的要命。我只得咬牙忍着不敢吱聲，眼淚無聲地流着，像斷線的珍珠一般。

小孩子記性不好忘性好，沒過幾天我又帶着堂弟到胡癩子樹旁邊轉悠了。這次我學精了，專等大人摘果子時纔去。我一不砸坷垃，二不上樹偷，就領着堂弟在一旁看，在一旁等。大人哪有不疼小孩的，每次都能給三個、五個。我和堂弟都樂得屁顛屁顛的。那清香，那美味，實在是好吃，實在是饞人。

轉眼間幾十年過去了，二大娘早已作古。母親雖還健在，卻也老早就腰疼背彎白髮蒼蒼了。連我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好快呀!現在想起來兒時的頑皮，兒時的任性，兒時的天真已不復存在了。還是老孃說得好，別人的東西再好不拿、不偷、不摸。

我有愧。我偷過東西。儘管那時我小，可我畢竟做過錯事。二大娘去世時我在她棺頭多磕了幾個頭。我向她認錯，保證不再偷東西。

又香又甜的胡癩子，你哪去了?若能吃上幾顆，必定再憶兒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