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襪子的散文

年近了，採購年貨的人流涌進商場，一切似乎與結賬毫無關係。

媳婦也不示弱，擠進去，精心挑選各式的年貨，滿載而歸。其中一疊襪子，由於顏色特別鮮豔吸引我的眼球。於是我自然聯想到，來年是我母親的本命年。

不知從哪一年起，民間悄然復古一種習俗，說是本命年犯太歲，應給老人穿大紅的襪子，衝一衝，求得全年平安吉祥。

“買一雙意思意思就行了，用不着買那麼多！”我低聲嘀咕着。“一雙哪夠！我媽明年也是本命年。”媳婦不在乎地頂了一句。聽到這裏，我不由的一陣臉紅，心想都是媽，人家能記起我的母親的屬相，我卻不記得人家的，真是汗顏。媳婦彷彿窺見我的心思，開導說：“男人嘛！忙大事，這等小事哪記得？”從語氣上看她並無責怪我的意思。

捫心自問，自己總以爲當個小領導，真的有那麼忙嗎？這疊紅襪子讓我聯想起關於母親的一些片段。

我的母親是個固執的人。多年來遇到頭疼腦熱的從來不肯服藥，更是拒絕打針，她迷信刮痧，說只要刮一刮，被子裏捂一捂，多喝點水很快就好。媳婦到我家後，刮痧這一任務自然就落到她身上。遇到頭疼腦熱了，母親會裸着背坐在牀上，弓着腰，媳婦坐她在身後，要是冬天她還會先將自己雙手搓熱，在背上搽上一層薄薄的.山茶油，用牛角梳順着微佝的背，先緩後急地刮開，直到背部發痧、發熱，媳婦才關照讓母親躺下，被褥蓋實，仔細巡查被子周邊，塞嚴。再給保溫杯注入八分的溫水，放在牀頭櫃，調暗牀頭燈，安靜地離開。

我隔着客廳，透過微弱的燈光審視着一老一少用一種默契，無聲地施行那一古老療法，一切都那麼嫺熟，一種莫名的溫暖涌上心頭。

多年前，小舅子出海去了，岳母生了一場急病，我們連夜趕到時老人已四肢發軟，需要立即送醫。我毫不猶豫地將老人從牀上扶起，自己半蹲着身體，她像木偶般無力地靠在我背上，我用手撐住膝蓋卯足勁直起身，媳婦在背後護着，兒子提暖瓶跟在後面，一級一級地邁下樓梯，送到車上。

事後，岳母多次揹着我提及那次生病的事，總叨唸着是我將她背下樓的。

三年前，媳婦生了一場病，需要手術，顧及兒子正在備考，妻子決意不讓他知道。我還是瞞着她給兒子發了一道短信，不料兒子在她進手術室前趕到醫院，從那時起兒子就如同哨兵一樣守在病榻前，直到康復出院。

那次高考兒子的語文考試居然超常發揮，不久後，學校寄來校刊，赫然刊登兒子高考那篇得高分的作文。

我細讀統篇發現，文筆樸實無華，平實地記敘了他陪伴母親住院的一些細節。文中提及他如何遵照醫生的要求按時測量母親體溫，如何幫母親翻身，還提及因爲他認真地記錄母親的體溫、排泄體液的數量和濁與清的程度受到值班醫生的表揚。醫生還因他字體寫得端正，間接誇讚了語文老師，因爲數字記得精確誇讚了數學老師，溫度和體積觀測得準確誇讚了化學實驗老師，還鼓勵他報考醫學。

讓我驚訝的是，在這篇近千字題爲《春雨》的命題作文裏，居然隻字未提“春雨”兩字，只是在結尾處寫道：

“夜深人靜，我注視那一滴滴晶瑩的藥液輕輕地落下，順着細長的管流進母親的血脈，去驅除病痛，滋潤軀體，就這樣母親從昏迷中甦醒，蒼白臉龐也慢慢恢復血氣，變得美麗。”

我讀着，視線糢糊了，發現在那短短的一週時間裏，兒子長大了許多。

這就是紅襪子引發的思念。願那散發着溫暖色澤的紅襪子呵護天下母親那雙

春天，走過泥濘的田埂，

夏天，走過灼熱的沙漠，

秋天，走過豐收的田野，

冬天，走過積雪的莾原的大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