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愛散文
世間萬物，莫過於生與死的過程。人類就是在生生死死中，不斷地循環，不斷地更替。可是什麼是生，什麼是死呢？人經歷了世事地洗滌，從生到死，不斷地完成着一個所謂的生命使命，而我又該用哪一種生活的方式進行演譯呢？
（一）
面對着生命，我知道生與死都是生命中的必然過程，然而生生死死中，那份可掂量的價值又是什麼呢？偶讀三毛的《癡心石》，文中有一段這樣的話：“這兩塊最最樸實的石頭沒有任何顏色可以配得上它們，是父母在今生送給我最深最廣的禮物，我相信，父母的愛——一生一世的愛，都藏在這兩塊不說話的石頭裏給了我。”生我者父母，養我者父母，育我者父母。當我想望着那滿頭銀絲的雙親時，我便知道生命源於他們，此生因有他們，使生命變得厚重起來。
記得那時我患病住院，醫院離家很遠，母親得知消息後便拋下父親獨自乘坐公交汽車趕往醫院照顧我。母親見到我的第一眼時，驚愕、心疼、憐惜與擔憂便溢於臉上。她匆匆地拿起電話撥通了父親的手機，於是，電話裏聽到她對我的病情形容，什麼臉色青黃，身體突然發胖，激素治療等等。自從經過母親口述我的病情彙報後，家裏的父親竟然成了病情電話追蹤器，一天下來，總有好幾趟查崗檢查，直到我大呼困了，父親才依依不捨地放下電話。
住在醫院的時間總是覺得很漫長，有母親在身邊照看，心裏便踏實起來。於是，我便可以任性地進入一種無邊際的睡眠狀態，仿似要把往日缺眠的時間補回來。可是當我夢醒的時候，總髮現母親在我身邊獨自垂淚。看到我醒來的一剎，她總有一個習慣性的動作，轉過身去，用面巾紙拭去淚水，然後彎身倒一杯開水，轉過身來笑着對我說：“口渴了吧？喝點水吧。”
我知道母親非常擔心我，於是，我便學會了報喜不報憂，甚至出院後，病情復發了，我也不讓她知道。直到某一天，同事打電話介紹我到廣州的醫院看病，這個祕密才讓她悉破。接下來的日子，我和她便開始了進入了一種似乎是“貓與鼠”的狀態。往往我的一個側耳傾聽動作或者扭脖子的動作，她便跑來問我情況。我推說沒事的時候，她便變得憂心沖沖起來：“是不是又聽不見了？”“別騙我了，好嗎？”望着母親如此的表情，我的內心泛着酸酸甜甜的味道，眼內不自覺有一種溫熱的霧氣在翻滾。
母親見此情形，竟然奪去我正忙着工作的手提電腦，命令我躺在牀上不許動，開始憤責着我這個不懂事的孩子。小的時候，聽到母親的斥責，我總是驚慌無措或者覺得委屈不太愛聽的，然而，此時的我，卻發現她的斥責其實挺溫暖的。
自從上次的大病以來，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大不如前，往往走動幾下便汗流浹背，氣溫尚不算低的時候便手腳冰冷。縱是堅持散步與泡腳，卻也感覺身體的各種特徵變得敏感且不具禦寒力。母親看到病懨懨的我，總是開始嘮叨着：“有時間多熬些湯喝喝吧，每天堅持食療，身體會強壯些。”聽着母親的嘮叨絮語，心裏泛着暖流。
生與死向來都是我行我素，沒有預約的。那一晚，母親打來電話說表哥因癌症去世了。聽到這個消息，我不禁愕然，他只比我年長几年，一下子便消失了。我記不起母親在電話那端說着什麼，只記得那一句“人生匆匆，把握住的才叫幸福。”
母親這句哲理性的話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我的心房，人這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不見短。能把握的是些什麼呢？繾綣星光下，我默言地細數，驀然回首，那些跌在歲月裏的痕跡有着快樂、悲傷、失去和擁有，能把握住的便是身邊的愛。
塞萬提斯說：“愛與死有一點相同，不論帝王的高堂大殿，或牧人的茅屋草舍，實驗室都能闖進去。”人生短暫，時光易遠，生與死便是愛穿行的歷程，不必在乎有多少愛曾經光顧，又有多少愛可以長久駐足，好好把握觸手可及的真愛，才叫幸福。
父母就在我的身邊，這觸手可及的愛，不是要好好善待嗎？
（二）
雨絲穿過沒落鎖的窗門落在我的牀邊，寂靜，有些冷。這一場沒預期的雨驚醒了我，讓我不得不爬起來關窗。
冬日雨夜似乎較之往昔又多了一層更濃、更厚的暗沉之色。我凝視着窗外雨中的路燈，微弱燈光與黑暗正進行着纏綿地交疊，時而黑暗吞噬微弱的燈光，時而燈光在黑暗中奪目生輝。
百無聊賴中，我又躺回牀上，用柔軟溫暖的被子捂住稍涼的身體，輾轉反側間又開始進入了漫無邊際地暢想。今夜我又失眠，近來此症狀越來越嚴重，或者說我的輕度抑鬱症又該發病了。
無奈而憂傷的情緒似乎又植入體內，有關的，無關的都會在此刻聚集而來。我在夜深的時候慢慢舔拭着內心的煩燥與不安，耳畔會時時響起醫生的話：“B超結果發現她腸頭有一個紅棗般大小的東西，甚至用肉眼都可以看到了，情況挺嚴重的。”“這樣的病徵不是一兩年的問題，應該有四五年時間了。”“她還不算年紀老，這種病初步懷疑是腸癌，建議到市級醫院進一步檢查。”“這病不能再拖了，你們還是儘早處理吧。”
醫生的話讓我仿似從天上瞬間跌落在深淵。我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走出醫生辦公室，當我坐在走廓的長椅上，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臉。很內疚，一種自責的情緒油然而生，我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回憶2013年到現在，婆婆總說自己身體不舒服。兩年來，她從我們帶她入院，到自己親自辦入院手續，從一年住院4次至一年住院7次。往返醫院的路上，我的心從柔弱變成了堅強，從憐憫變成冷漠，從適應變成麻木。那一段往返醫院的日子裏，婆婆變得多疑，孤獨起來。然而，治療婆婆的醫生總笑着對我說：“你婆婆身體沒什麼病，各項檢查正常，應該是內心太孤獨，希望讓身邊的人重視一下，有時間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吧，看看是否得了疑病症。”當我聽到她的這個消息時，除了無奈剩下的只有忍耐。面對着她的時候，我開始嘗試溫言相勸，然而她的所謂“疑心病”好了不夠十天，她又自己辦了入院手續。公公因婆婆的多次入院，情緒不佳影響了心臟，他也開始了斷斷續續地入院治療。
那陣日子一下子顯得忙碌起來，每天掙扎在三點一線的地方——醫院、單位、家。每天總有忙不完的事情，自己像一個不知方向的陀螺。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開始數着來自內心的傷痕，當黎明到來時我又假裝堅強微笑待人。或許是工作與生活的無形壓力讓我的失眠症狀越來越嚴重，那一天，我終於倒下了。一家五口中，三人分別住入了不同的三家醫院。
住院期間，許是由於病情的憂心，想的事情便變得尖刻起來。當我接到兒子因打球閃了腰的消息，我惶恐不安，默默地躲着痛哭，抑壓在心裏的憤怒像缺堤的海水一樣涌入，我失控般向先生細數着婆婆的不是，罵她自私，涼薄，多疑，沒病裝病……
或者我的病情讓婆婆感到意外，於是，她出院了，這便加深了我對她疑病症的證實。面對着婆婆的“疑病症”，讓我的心開始硬朗起來。當她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時，我便假裝做事悄然躲開；當她說手腳無力時，我開始冷漠地說要多做運動；當她喃喃說着自己的孤獨時，我開始覺得孤獨應該是她自己爭取回來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當她說腹痛時，我便告訴她別再說了，再說我的精神壓力又增大，會讓我的舊病復發。當我面對着醫院開出來一張又一張“正常”檢查結果時，我覺得婆婆越來越不可理喻，不滿，無奈，偶爾還會催促先生帶她看看心理醫生。
當我得知婆婆得了腸癌後，我的確震驚。我不相信這樣的事實，於是，我帶她去了好幾家醫院做檢查，結果都是“腸癌”。幸運的是她腸內的腫塊雖然有好幾年，但只有部分剛剛發生病變，診斷結果爲“腸癌初期”。當我看着躺在病牀上的婆婆時，我心情複雜，難怪她總說自己不舒服，難怪她總痛苦地呻吟，難怪她總會失禁……這一切一切都是真的有病了。
此時，我深深地感受到，我不應該是一個涼薄自私的人，也不應該是一個只會任性而沒有孝心的人，我怎麼能夠這樣對待一個親我，愛我的婆婆。那一晚我哭了，內疚，後悔，爲什麼我不能靜下心來聽聽她的聲音，爲什麼不相信她真的有病？在她面前，我只相信醫學上的證明，何時真的能貼近她的內心，選擇相信呢？我就這樣剝奪了她訴說的權利，就這樣誤解了她生病的真相。面對其他人的時候，我尚能付出愛心，爲什麼面對她的時候竟然會變成這樣？
如今，她躺在病牀上，日漸消瘦。幸好，一切都來得及補救，幸好這次真的'讓我有機會好好侍奉她；幸好沒讓我有一個“子欲養而親不待”的後悔。我深知死亡對她來說是一個黑色的話題。或者她的身體一向多病，於是她總不輕易說到這個“死”字。平時，我無意說到一些不吉利的話，她總在旁邊幫我糾正。我並不曉得是不是年老多病的人特別害怕面對死亡，只知道婆婆真的很怕面對死亡，爲了不讓她有心理壓力，我們與醫生相約好，一定要瞞住她，也要瞞住患有心臟病的公公。
這段時間剛好放假，於是我便多了到醫院探望她的次數。敏感而多疑的她感覺到我的態度有了轉變，她似乎驚覺了什麼，偶爾會在病牀裏問我：“是不是我有絕症了？”“是不是檢查出有腫瘤了？”這時，我總會扭過頭來說：“沒事，你身體強得很，哪有什麼事？如果真有事，你哪有這樣舒服？”“真的？你們沒騙我？”“沒啊，這次割下來的是腸裏的一塊息肉，沒什麼大問題，只要好好注意飲食便成。”她終於放下心頭的一塊大石，睡覺也睡得很安穩。
三毛在《親愛的三毛》中寫道：“嬰兒誕生，一般人不知曉嬰兒的未來，可是都說——恭喜！恭喜！某人死了，一般人也不明白死後的世界，卻說——可惜！可惜！”生與死對於每個人在生活中的意義不同。
夜更深沉，電視機裏播放着奇妙的朋友這檔電視節目，其中這一幕帶給我極大地震憾：剛出生的長頸鹿歷經八九個小時，在不斷地跌倒與站立中完成了生命的第一次，第一次站起來，第一次穩穩地走到媽媽身邊，第一次吃上第一口奶。當我看到它跌倒後倔強地爬起來的一瞬，眼睛溼潤了：“生容易，死容易，生活不容易。”連動物也這樣積極地生活，更何況是我？
夜色清寒，靜諡中更讓我感知生命的厚重。生活向來都不容易，公公、婆婆的一生也是面對了很多很多的難關，現在他們要面對的是無盡的檢查與治療，而我只能在他們前行的路上扮演着一個孝子的角色，收拾好一些自私與責備之心，給予他們一些溫暖，一些相扶，在未來的日子裏，略盡綿力。
生命是有限的，時光是無情的，我和他們也在時間長河裏慢慢向着“死去”的那一刻前行。假如世事都能按着順延的公式計算，公公婆婆留在世上的時間並不會比我多。生命在我的時光遂道里，也不曾會因我而停息。每個人來到世上都要經過一場又一場的歷練，生活有些時候的確很艱辛，我們更需要互相取暖，互相扶持，更需要更多的愛去滋潤生活。
細雨的冬日，感謝上天讓我知道，生命的力量因爲有愛的存在不會失去前行的力量，感謝生活讓我懂得生命中的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