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山的日子散文

淮河以北，山無棱，天地合。出差去臨泉，汽車越過淮河，憑窗遠眺，視野裏一望無際，遠處天空矮矮的貼着地面，地面柔柔的親吻天空，看天無需擡頭平視即可，空中沒有藍色與雲彩的分別，只是白亮亮的一大片，從遠處天際一直鋪向頭頂。

臨泉座落於安徽省西北邊陲，人口180萬，是全國人口第一大縣。臨泉的天空依然矮矮地貼着地面，房屋的背景是白色的天空，樹梢的背景也是白色的天空，甚至連廣闊田野間麥苗兒的背景都是白色的天空。視線從腳尖向前，一直向前，無需仰頭，也無需擡頭，天空很快進入你的視線。這裏除了地面就是天空，除了天空就是地面，感覺在天空與地面之間缺少了一種支撐，缺少了一種實在，更缺少了一種高遠與巍峨，心裏空蕩蕩的，視線沒有落腳點，精神沒有支撐點，心情沒有激發點。

我生於江南，長於江南，開門見山，夜晚關門閉窗後山體仍矗立於房前屋後。藍色的天空橫亙于山頂，巍峨、宏偉的山體把天空襯托得更加高遠、曠達，白雲在高空中飄蕩繚繞于山尖，日出日落都由山峯作主，地面上的房屋、樹木等物體的背景都是山，人們欲要看天，需擡頭將視線越過山頂，如果遇見高大陡峻的山，仰頭看天，帽子就掉山下。在山裏生活了多年，早已習慣了山的博大、偉岸，高聳的青山在心中駐留長久佔據了重要位置，將人的胸襟撐得飽滿盈溢，給人一種實在，給人一種踏實，給人一種依賴。

此時，我努力地回想江南，陽春三月的驚蟄時節，山野處的草叢間已有了零星的淡淡的新綠……哦，原來臨泉沒有山，怪不得心裏空空蕩蕩的沒有着落。臨泉的萬事萬物沒有了山的襯托與連接，地表與天空直接相連，天空矮矮的鋪天蓋地，地面寬寬的一望無際，道路寬廣，村莊星羅，民居錯落，光禿枝丫的白楊樹一排排整齊地立於田野間，樹木間空曠的綠色是春天的麥苗兒。

到臨泉已是傍晚，天的顏色有些黯淡，西邊的太陽成了一個圓盤，紅彤彤的，掛在天地交接處，與人的小腿一般高，宛若落在腳邊似的。太陽沒有了溫暖，失去了光芒，只有一層淡淡的金色，夕陽的金色撒在屋頂、樹梢、麥苗兒身上，也撒在我們的身上。我們披掛了一身金色，徜徉在臨泉的夕陽餘輝中。一會兒，那圓盤似的太陽依依不捨地落入地平線下，天空更加黯淡了，慢慢地夜色襲上天空。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太陽西下，江南的太陽永遠是落入山的那一邊，太陽下山意味着天空將要黑了，而太陽下山與天黑之間還有一段時間是黃昏，江南人在黃昏藉助高山的遮擋約會、初戀，對“人約黃昏後”的美好銘記在心。而這裏沒有山，太陽只有落入地下，讓夜色爬上來，成就晝夜交替。

臨泉沒有山，沒有山谷，沒有叮咚流淌的溪水，沒有嘩嘩潺潺的.河流。臨泉人使用地下水，地下水經過過濾，達到飲用水的標準，與江南的溪水相比，仍有淡淡的鹹味，喝慣了山裏泉水的我們，感覺臨泉的水宛如海水。其實就是海水滲入地下水的緣故，聽說這樣的水非常滋養人，鹹鹹的地下水把臨泉人滋養得白白淨淨、嫩嫩潤潤。

江南的山在春夏花開時節，山坡上奼紫嫣紅、豔麗無比，在秋冬枯歇時節，山上的枯黃色、霜紅色、褐綠色，成就文學藝術上的秋色賦、秋色圖。而臨泉沒有山，沒有春夏秋冬的五顏六色，放眼望去，除了麥苗兒緊貼地面的綠意，就是天地相接處白白濛濛的煙霧，空曠的天宇間顯得非常單調、寂寥。

臨泉沒有山，沒有溪水，沒有黃昏，臨泉人喝着地下水，在夕陽的金色中約會、初戀，享受美好。無山的日子，讓江南人感覺沒有實在，沒有着落，沒有支柱。歸途中，當汽車漸行漸入山裏的時候，巍峨、高大、褐綠的山形撲入視野，鑽進心腑，令人視線有了落腳點——巍峨的山體，精神有了支撐點——高山的博大，心情也有了激發點——漫山遍野的褐綠。江南人離不開山，還是有山的日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