蹈海散文隨筆

隨旅行團是懶漢們出遊的最佳選擇。我的意思是說，有旅行社幫你安排一切，食宿行玩購娛，你所需要的只是掏出銀子，然後摸出相機。每到一個景點，首先聽講解員介紹，然後拍照留念，然後又擁向另一個景點。至於那些風景名勝，那些掌故風物，它們是不是葆有着獨特的品味，它們是不是體現着人文的薪火，那是不必管的。你隨着人流在一個又一個景點之間往返奔波，你匆匆忙忙，腳不停歇。你來過，然後你回去了。你帶給家人、朋友、同事，甚至素不來往的鄰居一些當地的物產當做禮物。你收穫大家羨慕的眼光。你甚至從此有了吹牛的資本。

從長沙出發，飛抵大連，航經黃海，車經煙臺、蓬萊、威海，我們這一路，基本上就是這樣被安排的。因此當我們終於到達青島的時候，本已疲憊不堪的腳板底得知居然可以在這裏停留兩天半，不禁雀躍起來。這樣，除了規定的行程，旅行社還爲我們預留了一些自由的時間。旅行社的體貼不禁讓我心生感激。我終於有了專門親近大海的機會。

下午，孤身一人來到海邊，放眼望去，一片平和的沙灘上，摩肩接踵全是身着各色泳裝的男女老少。他們有的神態平和安逸，在沙灘上嬉戲，有的挎着泳圈躍躍欲試，在岸邊比劃，而更多的人則沉浮在海水裏，和着陣陣波濤，或遊或鬧，大聲呼嘯。這些訪客大多來自四面八方，他們也許正和我一樣，是不遠萬里，帶着對大海無邊的喜愛，專門來享受大海的恩澤的。原來吾道不孤。這樣一想着，竟然有些急迫起來。

天氣很好。雖才4點多鐘，卻沒有太陽。陣陣海風撲面而來，稍有點清冷但又爽利怡人。沙礫細軟而潤滑，赤腳踏上去，它們在腳掌下擁擠着，蠕動着，癢癢的，充滿溫柔。用心聽過去，喧囂鼎沸的遊人聲浪裏，海水藉着泡沫，與沙灘繾綣纏綿，相互逗引，嘖嘖，嘩嘩，吻聲不斷。我找個人少的地方，緩緩踱下了水。掬一捧海水往胸口拍去，微微有些涼意。再走深入去，海水終於徹底包裹了我。一時間，身體竟然有飄飄欲仙的感覺。大海，我終於身臨其中了。

人大概必得要真正身處其中了，才能夠對他所身處的對象有一份更親切的感受。否則你我兩不相干，感情上畢竟不親。身處大海之中，你纔會真正體會到它處低居下，無慾無求卻又萬壑歸宗的博大浩蕩，也纔會真正理解它至深至柔，在靜默中蓄積力量的雄渾沉着。我試着屏氣靜息，躺在滾滾浪濤之上，隨了浪濤的'律動來感應大海的心思。浪濤一撥緊接一撥，從大海的深處漾過來，漾過來，我被那無聲的力量託舉着，那力量似乎一波波被積聚、放大，又一波波被碾碎、消解，我的身體就隨了浪濤的起伏動盪一搖一擺，頭腦也隨之一陣陣發緊，又一陣陣放鬆。這時候，天地一齊，物我兩忘，水乳相融，其樂如何！

暢遊大海，一會兒隨着波濤上下，一會兒迎着風浪搏擊，這種感覺，是那些成天在游泳池中嬉水的人所無法體會到的。當一陣浪頭涌來時，那種盛大的浮動，那種抽象的眩暈，讓人震顫，也讓人敬畏。身處其中，我不禁震顫於那鮮活暢快的流動，震顫於從地心涌出的力量，震顫於橫亙千古的蒼茫，於是，對於自然的敬畏，對於生命的敬畏，對於時間的敬畏，一一地呈現了出來。

每一個人的生命體驗都是獨特的。面對一些震懾心神的風景，有的人悄然走過，闃無感覺，而有的人則流連忘返，神思徜徉。我們的先祖以精神和思維爲武器，對這個世界進行開掘和探索，然而直到今天，人類的精神世界中還仍然存留着無數難以開解的謎團，需要後來者不懈地探索。就像若干年前，陳天華從容蹈海，以死明志，就像周恩來“面壁十年圖破壁，難酬蹈海亦英雄”，他們蹈海，是因爲海嗎？還是因爲他們具有拯救蒼生的悲憫情懷、直擊苦難的勇氣雄心這些高貴的精神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