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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心中永遠的痛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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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曾經的每件往事,似嵌在她心底的每顆珍珠,毫不吝惜地把它一顆顆摘給女兒們的時侯,我還很小很小,還沒走進幼兒園,似乎剛剛有朦朧影像的年歲。半個世紀的生命年輪,掬一縷從淺淡而模糊的到深刻而清晰的記憶金絲,把母親灑給女兒的珍珠,穿成一條美麗的項鍊,那便是母親悠長而悽美的故事。

母親心中永遠的痛散文

……

一陣清脆的鈴聲響過。

“康瀾漪掛號信。”

投遞員邊大聲喊着,邊立穩自行車。宏亮的嗓音穿過甬道狹窄的院落,傳進傢什擁盈的小屋。

“來了。”

母親邊應着邊在一張刻滿歲月痕跡的小桌拉匣裏,找出一管梨木手戳。

看着信封的落款,母親的神情有些異樣,似乎內心涌動着興奮,又好像是惴惴不安。微顫的手捧着信,彷彿捧着一件珍貴的寶物。看過後,在靜默中沉思着,接連又看了兩遍。然後,悉心折好裝進信封,用一方新帕包裹好放進櫃底。片刻,又把它取出,茫然間依牆而坐,託在手上與它默默對視……良久,母親毅然起身走到廚房的爐竈前,腳步緩慢且沉重。俯下身劃根火柴燃着書信,跳躍的火苗映着母親秀媚的臉,一閃一閃的淡紅的光暈中,母親那雙清澈的眸子溼潤了,晶瑩了。

“……還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她喃喃自語着。突來的書信似一顆擲向平靜水面的石子,蕩起往事的漣漪,記憶的真實和幻想的柔和,她沉浸在昔日的回憶裏…

母親一生最親近的人是乳孃劉媽,情同母女。甚至,超越了和外婆的親情。

劉媽,早年喪夫。帶着剛滿兩個月的兒子——海強,生活十分艱難。經人介紹她來到康宅,做了瀾漪的乳孃。劉媽非常善良,除了哺育照料兒時的瀾漪,還主動做些份外的活計,而且從不計較報酬。久而久之,她的行爲打動了宅上的大夫人和二夫人——-瀾漪的母親。大夫人看中劉媽的人品,決定讓她把兒子海強接過來一塊生活。劉媽很感激兩位夫人,自打兒子海強來到康宅,她做事更加努力認真。海強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雖然只大瀾漪兩個月,卻處處像大哥哥一樣呵護着她。

劉媽的手很靈巧,每年一進臘月門兒,早早給瀾漪糊兩隻不同圖案的紙燈籠。三十吃過年飯後,瀾漪和海強哥打着小燈籠,開心地渡着兒時的年夜。出了正月,她又給瀾漪扎一隻蝴蝶形的大風箏。當春光在楊柳上撒下一抹嫩綠的時節,撫媚而柔和的春風姑娘便旋起禪翼般的羅裙翩翩起舞。瀾漪和海強迎着拂面的和煦春風,放飛起蝴蝶般美麗的大風箏。它在曠野上空飛呀,飛,悠然地飛着,兩顆童心繫在風箏長長的拉線上,隨着放飛的風箏飄向高而遠的天際……

忽然,風箏的拉線從瀾漪手中滑落,它象一隻失控的雛鷹,時而隨風飛起,陡然間又俯衝向地面。瀾漪和海強哥追逐着起伏飄逸的風箏,很久,很久……風箏累了,他們也疲憊了。怪戾的風婆子趨走了春風姑娘,它佈滿褶皺的老掌運足氣力,把嬌美的蝴蝶風箏甩掛在枯柳上。枯柳旁幾座遠年的稀疏的墳冢,被風霜所浸蝕,爲歲月而坍塌,淒涼而蕭條。

瀾漪驚駭地看着凸起的墳丘,仰視被枯枝戳破的風箏,傷心地哭了。海強哥像個頂天立地的小男子漢,一邊用小手輕輕地爲瀾漪擦拭淚水,一邊哄着她。

“瀾漪不怕,哥爬上樹把風箏摘下來,回家讓媽再給糊上新紙,畫上更好看的蝴蝶。”

瀾漪聽罷,破涕爲笑。

海強爬上枯柳樹幹,身體顫顫微微挪向細瘦的支幹,勉強抓住拉線拽下風箏。海強下樹離地不高時,突然褲角被枯枝刮住,連人帶風箏從上摔了下來。海強手背劃出血了,風箏摔散架了。瀾漪連忙掏出手帕給海強捂住傷口,而海強卻看着毀壞的風箏只是嘆息……

海強把瀾漪的手帕洗的很乾淨,只是流下了淡淡的血漬。當海強將手帕遞與瀾漪時,瀾漪說:

“海強哥,你留着吧。”

海強拉着瀾漪的小手。

“瀾漪,等哥長大了掙好多好多錢,給你買最好看最好看的手帕。”

好似一種緣份,大夫人很喜歡海強,瀾漪的母親更是自不必說。時光荏苒,一晃瀾漪和海強都到了讀書的年齡,大夫人讓海強和瀾漪一同進了學堂。海強很爭氣,總是捧着第一名的成績送到兩位夫人面前。六年高小畢業了,海強繼續讀中學。瀾漪嚷着要去省城讀女中,家父卻阻止她繼續求學,原因很簡單,學運日益高漲,擔心放縱任性且極易衝動的瀾漪捲入政治旋渦,她的哭鬧沒能改變家父的`決定。

瀾漪的大哥是康宅大夫人所生的長子,就讀於北大國文系。他很疼愛小妹瀾漪,每年寒暑假回家,總會給她講外面世界的精彩,新文化的內涵,新女性的覺醒等等。瀾漪在大哥新思想新文化的薰陶影響下,迫切地希望繼續求學,做一名時代的新女性。然而,瀾漪沒能衝出家族封建陳腐思想的禁錮和封鎖,痛苦地做着康宅的三小姐,憂鬱而無奈地彷徨着。瀾漪,嘆息的音波顫動在夜的顏色裏,儲蓄在心裏的愛期盼着海強哥快些支取……

海強中學畢業了,沒再繼續讀高中。瀾漪的家父安排他做了自己的機要祕書。海強工作很出色,也很受瀾漪家父的賞識。海強深愛着瀾漪,瀾漪更離不開海強,墜入愛河的一對年輕人沉浸在幸福的戀情中。

1931年“九、一八”事變,日本侵略者佔領中國東北,進而侵佔華北,並在東北建立僞滿州國,東北人民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日本侵略者鐵蹄下的中華民族不甘屈服,抗日的烽火燃遍華夏大地。馬蹄似雨,炮聲轟鳴,吶喊如雷,子彈呼嘯,勇士怒目,旌旗朔風。戰爭,震撼着人們的心靈;戰爭,漫卷着硝煙的升騰。

東北淪陷後,瀾漪的父親淡出政界,棄官從商。不爲日本人做事,不爲滿州國做官。身爲頗具影響力的社會名流,日本人在表面上也奈何不了他。然而,海強卻在僞警署做了一名文職官員。在瀾漪家父的眼裏,他是地道的日本人的走狗。

家父告誡瀾漪,不許再去乳孃劉媽家,不許再與海強見面。瀾漪很痛苦,很傷心。哭過鬧過,尋死覓活都無濟於事。

幾年後,瀾漪被迫出嫁了,嫁給了她一生沒有真愛的我的父親。母親瀾漪,仍經常以回孃家的說辭去乳孃家,去看她的海強哥。而母親的海強哥爲她一生未娶。

母親的海強哥,多年來爲黨工作忍辱負重,早在省城讀中學時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由於他特殊的出身背景,組織決定讓他爭取留在外公身邊做機要工作。“九、一八”東北淪陷後,黨組織又把他安插在僞警署做情報工作。

解放前夕,海強單線聯繫的地工交通站由於叛徒出賣,被僞警署特務大隊一舉破獲,他的唯一聯繫人老祁同志在拒捕中受傷被俘。

海強清楚特務大隊的酷刑,一分鐘前你還是名戰士,一分鐘後你就是個叛徒。任何一種酷刑,都超出人體承受極限的若干倍。

海強參加了對老祁同志的審訊,他負責錄音記錄工作。當與自己同志對視的瞬間,他明白那種眼神的內涵,是請求他幫助儘快結束生命。老祁同志看着海強對打手說:

“不用動手了。我說,我全部說出來。先給支菸可以嗎?他看着桌上那隻精美的銀色金屬煙盒,示意海強過來給他點上。”

打手看看海強,海強起身說:

“好吧。”

當海強把煙遞到他嘴邊的瞬間,他把脖頸使勁向前一伸,一口咬住海強中指死死不放,眼神暗示海強快開槍。海強“啊……”的一聲慘叫,拔槍擊中自己同志的胸部……

海強與組織一度失去聯繫。建國後,由於多年工作在敵方,而且能夠證明身份的同志犧性在自己的槍口下,歷史問題便無從考證,揹負着多種罪名被投進監獄。

母親的乳孃劉媽,在海強入獄的第二年,便帶着對兒子的思念故去了。悲悽的老人走完了善良、博愛、苦楚、艱辛的一生。人們傳說海強也不在了,從那以後,母親瀾漪把乳孃和海強哥的愛鐫刻在心底,並永遠塵封在美好的記憶裏。

無辜清白的人生,倦戀懷念的情思,支撐海強熬過了十六年的監獄生活。走出鐵門的第一個心願是找到瀾漪,經多方尋訪,知道了母親瀾漪的住址。那封突然而至的掛號信,撩撥起母親塵封在心底記憶的漣漪。母親忍痛焚燬它,是要把它銘刻在心裏,也是不願傷害雖無感情,但卻夫妻多年的父親。

幾天後,母親瀾漪給她深愛的海強哥寄出了一封綿長而厚重的書信,依稀微茫的遙遙祈盼中,她翹首期望着相見的一天……

當時的社會背景下,隔着悽悽浩浩政治時空的鴻溝,橫着怯怯長長階級路線的長河,母親瀾漪與她的海強哥終不得相見,這將是人生怎樣的悽婉與悲哀。在破壞力遠遠超越唐山大地震的“文革”中,母親瀾漪一生鍾愛的海強哥,帶着對深愛的瀾漪的倦戀,痛苦地走完了泣血的人生。

母親一生最悽美的故事,就是這段最悽美的愛情,它是嵌在母親心底從未閃光的卻是最美麗的一顆珍珠,它輕輕地吻着母親的心岸,一生一世,永生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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