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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屯裏的醬菜香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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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清醬的味道】

山屯裏的醬菜香散文

說“柴米油鹽”也好,說“油鹽醬醋”也好,字面上差兩個字,可山屯人理解的內容,一點都不會差。就是再加幾個字,變成“柴米油鹽醬醋茶”,意義上都是一碼事。在山屯人的心裏,字差了,字多了,可其內涵,不會差一點。

山屯人有個信條,就是吃飽是首要的,其次纔是吃好。吃好要以少搭柴、少搭米爲前提。日子過得不管咋樣,可過程總是豐富的。於是,高粱米可以煮乾飯,可以熬粥,可以壓麪包菜餃子……苞米麪可以烙餑餑,可以蒸發糕,可以攙一些榆皮面擀酸菜餡的大卷子……

不管叫“柴米油鹽”,還是叫“油鹽醬醋”,還是叫“柴米油鹽醬醋茶”,山屯人的心裏,都一直記着這些過日子的添加要素。記着是記着,可山屯人捨不得花錢去買。除了鹽,其他的東西,都要自己親手創造。自己親手創造的東西,正宗地道,味道純正,吃着放心。

我們那個山屯裏,家家都是自己下醬,自己熬清醬。就是有在礦山上班的穿八條壟衣服的大工人的人家,也捨不得花錢去買大醬,去買醬油。屯裏老趙家的大工人,曾經像模像樣地往家裏打幾斤醬油,可嘗一嘗味道說,打來的醬油,別看顏色鮮紅,味兒可比自己熬的清醬差遠了。

老趙家的大工人嘴上這麼說,生活的習慣也真是這樣。他不喜歡吃打來的醬油,一直喜歡吃自家熬的清醬。

開春的時候,山屯人都不會忘記熬清醬,都不會錯過熬清醬的時節。其實,熬清醬的事很簡單,不用挖空心思地去去琢磨。開春時,那一家都要下醬,下醬後過個五六天就要熬清醬。

也難怪山屯人家裏的大醬好吃,那是正經八百純大豆做的。大豆可是山屯人家的好東西。平常的日子,大豆要放在一個很講究地方。我的母親,每一年都把大豆存放在櫃子上面的青花瓷瓶裏,像寶貝似的看護着。不到關鍵的時候,不到急需的時候,母親不會搬動那個盛大豆的青花瓷瓶。

我也不知道母親爲啥把大豆放在青花瓷瓶裏。我們家只有兩隻青花瓷瓶,那是母親出嫁的時候,我的老爺送給母親的嫁妝。母親從不輕易使用那一對青花瓷瓶,只在瓷瓶裏存放兩樣東西。一隻裏放着小米,一隻裏放着大豆。

放小米的那一隻,都是爲了我和妹妹們準備的。這麼說好像不對,因爲瓷瓶裏的小米大多是給母親吃的。可實際呢,母親吃那些小米,都是爲了我們。母親生育了我們姊妹兄弟七個,每一個都是她的心頭肉,每一個都是她的骨血真愛。母親爲了生育我們,總在一直青花瓷瓶裏儲藏些小米,那些地道的小米,絕對不是爲了她自己。我的奶奶對我們說過,你媽生你們的時候,啥東西都可勁吃。你媽說,我吃的東西多,孩子纔會有奶吃,纔會健康地長大。難怪母親要用青花瓷瓶像寶貝似的儲存一些小米,那完全是爲了盡好她當母親的責任,絕對不是爲了過吃小米的饞癮。

到了秋末冬初,母親會把保存在另一隻青花瓷瓶裏黃豆倒出來,一秤盤一秤盤地稱。稱多少,按啥標準來稱,母親沒說過。母親雖然不說,我也知道她的心裏有着自己的標準。母親的標準,就是我們的一張張嘴。嘴多,母親稱的豆子就多。

那稱好了的黃豆,就是母親用來烀醬的黃豆。

山屯人不會糊弄人,既不會糊弄別人,也不會糊弄自己。烀醬的時候,用的都是清一色的好黃豆。有了清一色的好黃豆,來年的春天,一家人就會下出味道純正的好大醬,就會熬出味道純正的好清醬。

春天的時候,母親把發酵好的醬塊子掰成小塊,用清水刷乾淨,再曬乾水分,然後浸泡在用開水融化的鹽水裏。這就是山屯人說的下醬。

過個五六天的時間,浸泡醬塊子的鹽水顏色就變深了,變成了接近棕紅色,甚至更深的顏色。這時,就可以把醬湯子撇出來。母親管撇醬湯子叫撇清醬。

我總是敬佩我的母親。燒多少開水,加多少鹽,醬塊子泡多長時間,都是母親在心裏掌控着。但我知道,母親在下醬的`時候,總是把熬清醬的份留出來。總要多加鹽,總要多加水。鹽多了,水多了,纔會撇出清醬來。撇不出清醬,就熬不出清醬。

從浸泡醬塊子的缸裏撇出的大醬湯,雖然已經叫清醬了,可這是最原始的清醬。變成真正的清醬,要經過在大鍋裏熬,熬好了,纔是味道純美的清醬。

我也不知道母親是咋掌握的,撇出那麼多的清醬,缸裏剩下的大醬湯依然適量,與浸泡好的醬塊子一起,用石磨做出不幹不稀的好大醬。

撇出來的清醬放在鍋裏,加上適當的調料,像大蔥,像大料,像乾薑,像茴香,像長綠葉開紫花的幹貓巴。所有的東西,都要在清醬裏浸泡一段時間。浸泡多長時間爲好,標準,都掌握在母親的心裏。可有一點,就是必須多加一些黑豆。加了黑豆,黑豆的營養就熬到了清醬裏邊,這樣,不但熬出清醬的顏色深紅,還會留下味美的清醬豆。清醬豆的味道很特別,比炒鹽豆好吃。

鍋底一陣火接着一陣火,很快就燒開了鍋裏的清醬。接着,鍋裏開了一陣又一陣。母親感覺火候差不多了,就拿一個羹匙,在鍋裏舀一勺翻開的清醬嘗一嘗。母親滿意了鍋裏的味道,就撤了鍋底的火,然後把鍋裏熬好的清醬淘進一個罈子裏,這樣一罈子正宗地道的清醬就做成了。

山屯裏的人家,家家都有個清醬罈子。一罈子清醬,足以讓一家人吃一個整年,享受一個整年。山屯人都知道,自家熬的清醬,總是比花錢買的醬油味道好。用自家的清醬調配出來的蒜清醬,吃肉,吃餃子,吃水豆腐,都是美中添味。

熬一罈子清醬,足以讓一家人享用一整年。別以爲這清醬只齁鹹齁鹹的,卻鹹有鹹的味道,鹹也幸福一家人。

【烀鹹菜的味道】

開春的時候,山屯人家家都要烀鹹菜,烀一鍋一大家人從春天一直吃到夏天的鹹菜。不烀這一鍋鹹菜,山屯人家的日子,就一定會缺少滋味,就一定會缺少成色,就一定會缺少讓人瞧得起、看得上的元素。

山屯人過的日子,看似閒散無序,隨心所欲,悠心悠哉,其實不然。山屯人的言行舉止,似乎被一種渾厚的聲音操持着,被一雙無形的手掌指揮着。不管是男的女的,還是老的少的,都聽得清聲音操持的節律,都看得清手掌指揮的規則。從春夏,到秋冬,無論風霜雨雪,無論酷暑嚴寒,做啥事,都有一定的規矩恪守着,都有一定的套路遵循着,誰也不偷懶,誰也不藏奸。山屯裏的地大夥種,山屯裏的路大夥走,山屯那一口老井的水大夥吃,山屯那滿山的柴火割、大夥燒。整個山屯裏,獨了,就不能立腳;貪了,就不能服衆。

時間久了,山屯裏的男人,都知道應該負男人的責任;山屯裏的女人,也都知道應該負女人的責任。老人們知道應該多做些引領教導的事,孩子們知道應該多做些順從聽話的事。

春天應該抓緊做哪些事,夏天應該抓緊做哪些事,秋天應該抓緊做哪些事,冬天應該抓緊做哪些事,山屯人誰也不表白,可誰的心裏都清楚,都不會懈怠。該抓緊做的,咋累咋沒時間也得做細做好;該緩一緩做的,咋清閒咋有時間也要拖一拖。沒有輕重緩急,沒有規矩操守,就要打亂仗,就不會有的放矢。

有一定的規矩守着,山屯人做事就講究,就懂得春種秋收,就懂得勞逸結合。就懂得該挨累時就得挨累,挨累纔會有苦盡甜來。就懂得累了一大年,該清閒時就得好好清閒清閒,就好好地貓貓冬,靠靠牆根,曬曬太陽。山屯人的心裏都有個小九九,做啥事都要守規矩,講套路。沒規矩的事,說啥也不幹,幹了,就會被人們說成是瞎胡鬧。有規矩的事,也要按着套路出牌。有規矩,有套路,事才能幹好,才能幹圓滿,纔不會出毛病。

久而久之,山屯裏的牲畜家禽也懂得了操守應有的規矩,你守,我守,大家都守。豬住着一個圈,狗守着一戶院,雞鴨只在自家的門前跑,牛羊吃草在山屯內繞着山坡轉,驢馬拉車要聽車老闆的響鞭,和諧,和睦,共享同一塊沃土,共享同一片藍天。

山屯人最珍惜資源,最珍惜收穫。資源是財富,收穫是財富的積累。秋天的時節裏,不管哪一家,都要事先準備好兩口缸。一口缸用來積酸菜,一口缸用來醃鹹菜。兩口缸要有多高,要有多粗,要有多大,沒有尺度,也沒有標準。

人口多的人家,缸就要大一點;人口少的人家,缸就可以小一點。缸大一點,積的酸菜和醃的鹹菜就多,人口多就不怕;缸小一點,積的酸菜和醃的鹹菜就少,人口少就夠用。一口缸準備好了,醃鹹菜就有了最基本的着落。

醃鹹菜的原料很簡單,無需好中選好,更無需優中選優。主要原料是芥菜。芥菜這東西很特別,整棵都是好東西。下爲疙瘩,疙瘩大小無所謂,把根鬚去幹淨爲止。上爲纓子,纓子要綠一些,去掉外邊長得發黃的老葉子。醃鹹菜的主要原料還有白菜。白菜,選菜地裏最末等的菜棵足矣,大小無所謂,似乎越小越好,越殘次越好。

所有的原料,都要晾曬幾天,蔫巴蔫巴,去去直楞勁,然後洗乾淨,纔可以醃。在一口缸裏,鬼芥疙瘩放在最底層。醃好的鬼芥疙瘩,只能生着吃,脆生生的,絕對不能烀熟了吃。鬼芥疙瘩上邊就是芥菜疙瘩,然後是芥菜纓子,最後是小白菜。碼一層疙瘩撒一層鹽,碼一層纓子撒一層鹽,碼一層白菜撒一層鹽。最後,上面壓上一塊分量適中的石頭,一缸鹹菜,就醃好了。

春天的時節裏,山屯的人家大多都比較熬苦,沒啥菜吃,就得指望那一缸鹹菜。烀鹹菜,就成了一件大事,成了一件必須做的事。山屯人乾點大事,總愛看天氣,就連烀鹹菜,也要選個好天,選個晴天。

一口鍋裏,先放芥菜疙瘩,然後是鹹白菜,上面一層是芥菜纓子。烀鹹菜要添幾瓢鹹菜缸裏原湯,再加一些清水。想讓鹹菜鹹一點,就多添一些鹹菜缸裏的原湯,想讓鹹菜淡一點,就多加一些清水。然後,在鍋里加上整棵的大蔥、整瓣的大料、成片的乾薑,還加上一些幹香菜啥的,最後蓋上鍋,把鍋蓋和鍋沿之間的縫,用麻袋片之類的東西捂嚴實,就可以在竈裏添柴燒火了。

烀鹹菜要先在竈裏架一些木棒燒硬火,燒一段時間,看到鍋上的蒸汽騰騰地冒起來,就逐漸減小火勢,用文火燒。燒着燒着,烀鹹菜的味道就濃香四溢了。這種味道很有標誌,很好鑑別,老遠老遠的,就能聞出是烀鹹菜的味道。一家烀鹹菜,滿山屯都飄香起來。

烀好的鹹菜要晾曬,晾曬的鹹菜吃起來口感好,肉頭,還好存放。蒸東西用的平屜,盛東西用的淺子,還有蒸豆餑餑時用的秫杆簾子,都可以晾曬鹹菜。芥菜疙瘩一個一個地擺開,芥菜纓子一綹一綹地擺開,鹹白菜一棵一棵地擺開,幾個大晴天,鹹菜就蔫巴巴地晾好了。晾好的芥菜疙瘩咬一口直冒油,味道很美很美。

我上中學的時候,學校離我們家整整有十六華里,每天中午都要帶飯。春天裏的早晨,母親總是早早地起來給我做飯。我吃早飯的時候,母親就給我裝好了飯盒。在飯盒的一角,母親總是放一塊肉頭的芥菜疙瘩。中午吃飯的時候,一口飯,一口肉頭的芥菜疙瘩,飯吃完了,芥菜疙瘩也吃沒了。我真不知道母親是咋算計的,天天切的芥菜疙瘩,都是那麼大,吃起來都是夠而不剩。

一鍋鹹菜的味道,是親情的味道,也是山屯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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