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百草園散文

在那個跳着皮筋唱着“馬蘭花開”的童年時代，我家的後院也是一座意趣盎然的“百草園”。

春天來臨的時候，粉紅的桃花開了，一嘟嚕一嘟嚕的漸欲迷人眼；潔白的梨花也開了，輕盈的一朵兩朵三朵壓枝低，煞是好看。

院子裏還有幾棵喬木，其中雄赳赳立在屋畔的大樹很高，樹冠蓊蓊鬱鬱的。夏天的時候，知了會在樹頂毫無倦意地歌唱。樹上卻也有一種蜇人於鬼不知神不覺的“青飛機”。蟲身一節一節的，類似蝦蛄，顏色青翠得和樹葉一樣，蟄伏不動時很難發現。你千萬莫往樹上靠，萬一“中獎”，眼淚立馬成串。小巫見大巫，比起毛毛蟲，它可厲害着呢！紅腫的大包一片連一片，疼癢得讓你恨不能拿刀劃開自己皮肉！不過，對付它亦有絕招。發現蹤影后用樹枝挑它到地上，再咬牙切齒地撒把鹽，初時尚見它扭頭擺尾，然後身體逐漸變小，終至不動，也算報仇雪恨了。

牆角似乎有一口加蓋的古井。旁側常年種着一畦小青菜，一拃多長時下湯最好不過，嫩生生的茸葉，脆滑，不留一絲筋脈，倏忽連着澄綠的湯汁滑入喉內。

大姐手巧，除了幫我扎頭髮，還種了一院子的應時盆花。嫣紅的月季花，瑩白的茉莉花，灼紫的雞冠花……還有五顏六色的喇叭花，爭先恐後地爬到粉牆黛瓦上去，異彩紛呈。父親搭了絲瓜，黃黃的花兒謝了後，可以在屋檐下順藤摸瓜。大姐做着繡活，屋內的唱片宛轉地瀉着周璇的《四季歌》：“春季到來綠滿窗，大姑娘窗下繡鴛鴦……”

夏天的晚上，一家人常在院子里納涼。火燒雲過後，房屋、大樹、菜地、在雲彩的渲染下就像畫出來一般，都映着朦朧的紅光。很快，一輪淡月上來了，在溶溶的月光下大夥搖着蒲扇，小孩在夏蟲唧唧的`清鳴中安然入眠。後院僅和供銷社一牆之隔。在堂弟慫恿下，我和妹妹有時會踩着露出罅隙的磚角，慢慢爬到牆頭。卻還沒坐穩，就被供銷社裏的人發現，老遠呵斥，於是又趕快爬下來，不過堂弟多半早翻到那邊去了。哦，還記得夾角處常突然躥出油光水滑的黃鼬，在我們驚訝的視線裏逃得飛快，放出的臭屁薰得人連忙掩鼻。

大姐十六歲那年去了上海，父母整日奔波，我們還小，園子因爲缺少打理，漸漸頹敗了。不久，梨樹與桃樹不再結果，逐漸枯萎了，終於有一天被砍掉了。

隔年，呼嘯而來的颱風很厲害，居然把那棵大樹給刮伏在屋脊上，父親也忍痛砍倒了它。

再後來，有一天堂姐對着蹦蹦跳跳的我說：“都這麼大了，還只知道跳皮筋。”

我的童年似乎就這樣慢慢走遠了。

白雲蒼狗，再回首，又是一歲一枯榮。

生活的一扇扇門不斷被我推開。無論門後藏着雍容還是簡樸，藏着歡樂還是悵惘，我都一一向前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