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中心散文

俄羅斯散章之紅場散文

本文已影響 2.65W人 

早晨,我往紅場走。腳下是一片漫坡,全鋪着灰色的條石,有點硌腳。條石磚塊大小,之間的縫隙,沒有填充,橫豎的紋路很清晰。上了漫坡,地面才平整起來。天上移動着雲彩,小朵的,大朵的,把斑駁的影子,散落下來。

俄羅斯散章之紅場散文

紅場不大,沒有我想象的大。不僅僅指面積,也無關其容量。

已經看見深紅色的列寧墓了,卻不能直接過去。列寧墓的上方是檢閱臺,前面,用鏈子圍着,圍了一個大大的方形。我從右手繞了一個大圈,繞到另外一頭,這裏有一個入口,通向列寧墓。這裏站着一個列寧,戴着軟塌塌的帽子,穿着緊繃繃的制服。老電影裏的列寧,就是這個樣子。我想,這大概是一位特型演員吧。他無聊地站在那裏,一個人,抽菸。老電影裏的列寧是不是抽菸,我竟然回憶不起來了。我只記得斯大林抽菸,斯大林的手裏,總捏着一隻菸斗。我的旁邊,走着兩個老人,似乎是夫妻,都駝背,臉上佈滿皺紋,胸前掛了一大片獎章,他倆互相攙扶着,一步一步,走的緩慢,就像他們度過的歲月。我也跟着慢慢走,走過一條甬道,走下一級級臺階,來到了陰暗的地宮。拐一個彎,再走幾步,就看見了水晶棺材,看見了睡在裏頭的列寧。因爲只有水晶棺材裏明亮着燈光,所以,我一下子就看清了列寧的面孔和疊放在胸前的雙手,特別亮,特別醒目。這也是能看見的裸露的肉體部分,卻不像肉體,衣服下面也像空着一樣。在這一刻,我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就是,水晶棺材裏睡着的,是列寧本人嗎?因爲,我看到的列寧,缺少真實感,皮膚似乎是蠟質的。雖然還是寬額頭,雖然睡下了也是短身材。不是,已不是1918年的列寧,不是說牛奶會有的,麪包也會有的那個列寧了。年少的我,曾經多少次模仿着列寧一手叉腰,一手伸展向前的動作啊。年少的我,多麼渴望牛奶和麪包啊。兩個老人在列寧遺體前停下,肅穆靜立,努力要挺直腰身,嘴脣顫動着,眼神是深遠而複雜的。我只是走動着走過去,在走向出口的時候,我回頭看,兩個老人還站在那裏,似乎不願離開。

外頭多麼亮堂啊,沿着紅色的牆體,我又回到了剛纔先到的地方。紅色的牆體,是磚頭,還是花崗岩?想起近來閱讀巴別爾的[敖德薩],在寫人物時,總說臉孔像紅色的磚頭,就對應我見過的紅色的磚頭,現在才發現,實際這是一種深紅,一種經歷了風雨纔有的深紅,跟我經驗裏的磚頭紅不一樣。剛纔迎面看見的瓦西里昇天教堂,現在變成了身後的背景,我似乎還沒有失去方位感,能確定從東到西建築物的位置。時間的腳步,沒有停止,曾經的永恆,也許只是過眼雲煙。每到一刻鐘,紅牆裏頭一座尖頂的塔樓就響起清脆的鐘聲,提醒着的,是過去,還是將來?紅場上走動着不多的人,隨意,輕鬆,有時會從三兩個人中間發出歡樂的笑聲。多少生命,在這裏走過,從這裏離開,身影出現了又消逝了,但分明有一些目光,滲透進了建築的窗櫺,分明有一些腳印,被石頭的紋理吸收。一羣幼兒園的小孩子,被老師領着到紅場上來了,可愛的孩子,奶油做的一般,臉上流動着晴朗的色彩,淺藍色的眼睛裏,沒有一絲雜質。孩子們都拿着畫夾,有幾個,索性趴在地上,用鉛筆描畫眼前的景象。他們是彼得大帝的孩子,是列寧的孩子,是葉利欽的孩子……我到紅場來的時候,穿了一件外套,沒有吹風,也沒有下雨,天空依然晴朗,我卻一會兒感到冷,把外套穿上,一會兒感到熱,又把外套脫掉。我就奇怪,紅場的溫度變化,怎麼這樣無常?轉而我又想,也許,是我的皮膚過於敏感,稍微刺激,便產生感應的錯覺吧。

突然出現了一陣騷動。在鏈子圍起來的方形裏,進去了一羣穿着不同式樣的黑色長裙的少女,個個高挑身材,長腿細腰,都裸露着雙臂和大面積的後背,步履搖曳,氣質非凡,洋溢着青春的嬌豔。鏈子外面,有人搭起了反光布篷,幾個攝影師,正不停按動快門,捕捉一個個最精彩的瞬間。少女們站成一排,微微仰着臉,旁若無人,自信而幸福,迎着鏡頭,反覆做一個朝前快走的動作,隨意而有動感。許多人被吸引過去觀看,一個警察模樣的人在維持秩序。我也看得入迷,內心變得年輕了。她們在拍廣告片吧。也許在不久,時尚雜誌的封面,就會登載出以克里姆林宮爲背景,襯托她們情色無忌,活力迸發的'圖片。少女中有一個黑美人,面孔是那麼熟悉,有人認出來了,俄語的發音,也讓我聽的明白:坎貝爾。是她,世界名模。這時,紅場屬於她,屬於這一羣少女。設定的禁區,爲美麗開放。在檢閱臺對面,建於十七世紀的國立百貨商場,結實的石頭,明亮的櫥窗,依然繁華,依然高傲,進出着財富的新貴,挑選着曾經的失落。貨架上,也許便陳列着今天的少女們代言的產品。權杖易手,日月更迭,鑽石還是鑽石,就看更適合那個女人的前胸。

紅場不僅僅是一個政治符號,不僅僅是革命,是權力,是威武的隊列。紅場也不僅僅是一個宗教同義詞,不僅僅是童話,是圓舞曲,是浪漫的情人。集體意志和個人發言,有衝突,也有一致。槍口裏,插着一朵玫瑰。石榴裙下,跪着正人君子。對紅場不能簡單下斷語,輕易的表達,肯定會失真。看到了一面,絕對不代表看到了全部。在克里姆林宮,我看到了一門據說是俄羅斯最大的大炮,炮口對準的,是總統辦公大樓;也看到了據說是俄羅斯最重的銅鐘,掉落了一片,就擱在地上。大炮從來沒有發射過,銅鐘也一直沉默失聲。這在我的觀念中,似乎不可思議,但卻如此正常的在這裏存在着。阿爾汗戈爾斯克教堂裏,莊嚴的壁畫,敞亮的穹頂,使我安靜下來。來自下諾夫戈拉德教會學院的五位神職人員,柔聲詠唱了一曲[祈禱上帝保佑我們]。其中一位嘴脣粉紅,留着短鬚的領唱者,似乎沒有用力,歌聲便山澗溪水般流淌。我不是東正教的信仰者,但我被深深打動了,純淨的聲音,穿透了我的靈魂,讓我經受洗禮般領略到了音樂的魔力。領唱者是否來之塵世之外?轉眼間,他又拿着炭素筆,給買了歌盤的我,飛快地簽上了名字:米吉哈伊。

紅場上最自由的,便是身形碩大的灰老鴰了。不時盤旋着飛舞,盤旋着俯衝,總在低處,總在近處,跟在人後面,喜歡走碎步,腦袋轉來扭去。灰老鴰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宮牆再高,也攔不住它們的翅膀。落在樹枝上,落在雕像的頭頂,落在老人和兒童的腳下,沒有人干涉灰老鴰的生活。冬去春來,日出日落,在灰老鴰的眼睛裏,紅場的歷史,沒有什麼意義。

猜你喜歡

熱點閱讀

最新文章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