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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豆莢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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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記憶中,老家的秋收是從摘豆莢開始的。摘豆莢,老家那邊叫撿豆,忙這活的大多是婦女和小孩。

摘豆莢的散文

老家山多,地是瘦薄的坡地,種包穀、四季豆、黃豆。七月半前後,包穀地裏的四季豆黃了,一串串乾枯的豆莢掛在粗壯的包穀杆上,飽滿、金黃,讓人眼饞。一陣涼爽的山風從包穀地裏吹過,頎長的包穀葉搖曳着發出“沙沙”的聲響,豆莢像個頑皮的小孩,吹着口哨拍着小手歡快地舞動着身子鬧騰起來,金黃色的秋天也跟着鬧騰起來,從坡腳漫過坡頂,從這山漫過那山。滿山遍野都是密密匝匝的包穀林,看不到村莊,看不到山間的小路,看不到在小路上啃着青草的牛馬。一早一晚天氣涼爽時,你坐在村口的古廟邊,總會看到三三兩兩的婦女,揹着小巧精緻的竹籮趕去自家的包穀地裏摘豆莢。她們急着趕路,飄出村口,晃動的人影漸漸變小,最後消失在茂密的包穀林裏。

家裏的那些包穀地,每年收一百多斤四季豆,每一粒四季豆都浸透着母親的汗水。清晨,母親帶我去地裏摘豆莢,外婆在家煮飯。我揹着竹籮跟着母親出門,揹帶是母親一針一線縫的,布條裹着一層層摺疊起來的母愛,很軟很柔,揹着糧食或青草走多遠的路肩膀都不會痛。遠處的山巒褪去了朦朧的面紗,晨風送來了絲絲的涼意,露珠在草尖上滾動,空氣瀰漫着淡淡的清香味。家裏那片零零碎碎的包穀地,在小學後面的山坡上,小路很窄很長,兩邊長滿了刺梨蓬。母親和我一前一後趕路,一高一矮的人影就在長滿刺梨蓬的小路間晃動。小路越走越窄,到了最後變成了長滿雜草的地埂,順着地埂踩着雜草穿過一小片包穀林,母親和我來到了自家的包穀地。我的鞋上粘滿了草籽,忙着去摘豆莢,顧不上去拍打。

這地方叫大雲坡,包穀地裏種着四季豆,還套種着黃豆,藤藤蔓蔓枝枝葉葉鋪滿了每一寸土地,走起路來一點也不利索。那是一塊狹長的包穀地,母親和我跳進地裏,從地頭並排摘着豆莢往地尾挪去。她彎下腰,左手捏着豆藤的枝椏,右手去摘乾枯的豆莢,由下往上一個一個摘着,彎着的腰背一點點伸直。高處的豆莢,母親摘不着,她踮着腳伸手去把包穀杆小心翼翼地拉彎。她怕折斷了包穀杆,她怕傷着包穀杆上的嫩包穀,動作是那樣的輕柔。母親摘下高處的最後一個豆莢,才輕輕地鬆手,包穀杆在空中輕輕晃動幾下,她吐了一口氣,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摘下一把豆莢,包穀杆上就剩下一根光禿禿的豆藤。母親轉過身,把豆莢放進背後的竹籮裏,把一年的心血和汗水放進竹籮裏。竹籮裏的豆莢越來越多越來越重,母親的笑容越來越甜,紋路里流淌着豐收的喜悅。她一邊摘豆莢,一邊繞開腳下的毛豆。地裏的包穀、四季豆、黃豆都是母親用汗水餵養的孩子,母親呵護着它們,盼着秋天有個好收成,家裏的.日子一天天變得富足起來。土地和莊稼,永遠都是母親的希望和依靠!

我不像母親那樣細心,揹着竹籮在包穀地裏橫衝直闖,摘豆莢時用手去拉扯豆藤,包穀杆“咔嚓”響着斷了。母親停下手中的活,慢慢直起腰,望着我搖着頭嘆了嘆氣。她撿起地上的半截包穀杆,摸了摸幾把,掰下嫩包穀,剝開包衣用指甲輕輕掐一下籽粒,冒出乳白色的汁液,散發着清香味。母親忙完這一連串動作,才笑着說:“不要緊,包穀杆斷了,嫩包穀可以揹回去煮吃,沒哪樣損失。摘豆莢要記得輕一點,讓着腳下的毛豆,你一腳踩下去,踩爛了毛豆,媽媽心疼哩!”在母親的心裏,瓜瓜豆豆都是糧食寶貝,過了秋天,你在土裏刨挖三尺,也找不到一粒糧食!

頎長的包穀葉,像刀和劍交疊在一起,編織成一張嚴嚴實實的大網罩着包穀地。母親和我揹着竹籮在這密密匝匝的包穀林裏轉,我的手臂被包穀葉劃了一下,留下一道細長的血痕,癢癢的,痛進心裏去。火辣辣的陽光炙烤着大地,包穀地裏像蒸籠一樣悶熱,汗水順着脊背往下流,打溼了衣背。我舔舔乾裂的嘴脣,聽到了“啪”一聲,一粒豆子從裂開的豆莢裏蹦出來,滾落在地上。我撿起地上的豆子,抹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望了一眼身邊的母親。她不累,還在不慌不忙地摘着豆藤上的豆莢,背上是大半竹籮豆莢,汗水從額頭上流下來,在陽光下閃着晶瑩的光芒。她像一把生活的梳子,把包穀地的角角落落仔仔細細地梳理一遍,不會漏摘一個豆莢。在母親的心裏,豆莢是她疼愛的子女,她怎麼會狠下心腸把自己餵養的子女丟在荒山野嶺呢?摘完地裏的豆莢,母親還是不放心,又帶着我去包穀地裏從頭到尾轉了一遍,才心滿意足地帶着我去別的包穀地摘豆莢。

竹籮裝滿了,母親找一處靠路邊的草地,把竹籮裏的豆莢倒地上,像卸掉千百斤重擔。揹着空竹籮摘豆莢,渾身輕鬆。她怕我累着,叫我放下竹籮在地坎腳歇息。她怕我口渴,又去地坎上摘來幾個黃橙橙的刺梨,用手抹去上面的軟刺,掰開掏盡堅硬的籽粒遞到我的手裏。我把刺梨放進嘴裏,細細咀嚼,有些酸澀,又夾雜着一絲甘甜。刺梨的味道,就是母親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母親還是沒有停下來,這是秋收時節,她像地上覓食的螞蟻,不把地頭的每一粒四季豆搬回家是不會輕易停下的。我揹着竹籮來到母親的身邊,和她在包穀地裏轉着摘豆莢,一串串一把把,直到午飯時分,直到精疲力竭。

我和母親汗流浹背地揹着幾十斤豆莢,一步一喘地穿過一片片包穀地,順着長滿刺梨蓬的小路往家裏趕去。背上的豆莢,像沉重的小山壓在母親的背上,她只好一直低着頭趕路。母親揹着的是幾十斤沉甸甸的豆莢,是一個果實累累的秋天,是一個色彩斑斕的世界。母親把竹籮裏的豆莢倒在院壩裏曬脆,黃昏時分蹲在地上用敲棒來來回回地捶打,一下一下,白花花的豆子從豆莢裏跳出來,滿院壩都是。母親用簸箕把地上的四季豆簸乾淨,放進罈子裏裝好。我們姐弟幾個都喜歡吃四季豆,母親隔三差五就是煨四季豆吃。她把四季豆淘乾淨,放進鼎罐裏煨,四季豆咕咕咚咚冒起來,香味也一點點飄了出來,在廚房的角角落落瀰漫開來。喝一口粘稠的四季豆湯,母親在包穀地裏摘豆莢的畫面總會清晰地浮現在我的眼前,從她額頭上流下來的汗水,還在照進包穀地裏的陽光下閃着晶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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