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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者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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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秋天不若南方那樣嬌羞,不會悄悄地來又悄悄地去,只要到了立秋時節,秋天便會在那天的夜裏乘着略帶寒意的秋風準時趕來,到了人家的窗子前還不忘輕喘幾聲,似是在好奇地觀賞着人們停滯在夏天的不雅睡姿。

風者散文

初秋之際,整個家鄉慢慢地沉沒在一場似是永無停息的風中。站在村莊背後的北山上,你可以感覺到西來的風流過深綠的葉,那一片葉先是發出“沙沙”的警報,隨後又略帶深情地在風中搖曳起來,“沙沙”聲沒了,似是醉了。接着你感受到了那陣風的柔軟,它從右臉頰滑過脣邊,你被它不自然地勾勒出一絲笑意,待到它沒了你的眼,你透過它發現山下的整個村莊都搖曳起來了,一如月下的湖水,水裏的魚兒……

其實村莊並沒有無由來地搖盪,只是風者太過多情,非要把幹了水的方塊田地重新蕩起浪來。那綠色長葉斜斜地指着天空,像無數着裝整齊,神色昂然的士兵,它們守護着家鄉的收成——緊掛在胸口的黃色稻穗。那風彷彿是初到任的將軍,檢閱着稻子士兵們一個夏天苦練的成果,它又懷着父愛,吹拂着每一顆稻子,修整着每一粒稻米。它速度越來越快,力量也越來越大,興奮的心情已經表現在稻田嘩嘩的催促聲中,整個田野都幸福地歡呼起來。那最初的綠光灩灩一點點交匯,而後赫然向東方的村舍涌去,站在高處的你就自然能看到稻浪滔村的勝概了。

有時久顧的目光會順着威武的風融進浪裏,一種無形的暖流會從風中透出,浸入眸子裏,溫暖心靈。那時,風是一種介質,那頭是父母一夏的辛勞成果,這頭是父母半輩子的操勞心血,孩子和稻子們多少有着某種聯繫,只是在秋風中更加明顯,更加清晰了。

一場秋雨把秋天蘊含的靈氣喚醒,一顆顆雨珠吸允着山間葉綠,砸到被雜草掩蓋了的沃土上。太陽的目光依舊從葉縫間灑下,透過垂在雜草尖兒上的秋露,猛然間發現了一株株新的生命。那毛茸茸的一羣小蘑菇蜷縮在歲月編織成的枯枝被子裏,享受着陽光的憐愛。秋風卷着靈氣餵養秋天的孩子,幾天後又帶着新生的消息潛入有孩子的人家,急切地想要村莊的孩子把它們發現。就這樣,小手穿過遮掩的雜草,觸動了躺在葉身的朝露,那露水滴垂在邊緣不願落去。小手揮動浮在一旁的風刃,一個閃光間,那滴秋露在被晨陽洗濯的乾淨空氣裏將睡夢中的蘑菇驚醒。秋天的風有着別樣的公平,有着父親般看不透的愛意,餵養了秋天的孩子,又餵養了莊裏的孩子。

秋風摘下一片落葉,在空中續寫秋天的日記,凌亂的筆法,一如隨風揚起的稻香,把村莊的秋寫深了,把村民的意寫重了。

落在地上的葉子會跟着風向前滑動,多少個日夜交替,多少次日照雨淋,終於有這麼一種多情的風,讓它們去撫摸生它養它的大地,去擁抱這自然之母,母親的懷抱啊!村莊的土地愈加乾燥,被沙土附着一層枯黃,像老人失去水份的面龐,村莊老了?如今的我在異地,此處的秋風和家鄉的一樣多情,我曾多少次延佇在輾轉飄飛的落葉中,等着那歸家的風將我心口集結的思念寄到母親的懷裏。

南去的飛雁更加努力地傳達着遊子的情感。家鄉上空的飛雁時常肆意地張揚着,變化着“人”字和“一”字,非要讓田地裏忙碌收割的男女知道,更遠處的北方還有一個人在想念着他們吶。一羣飛來的山鳥,斂着翅立在田地旁的電線上,唧唧喳喳地商討着,還不忘四下張望,猜猜那話題應當是:人類收割完稻子後它們該如何分配地域,去吃散落在田間的稻米。一羣鴨子也左右搖擺着趕來湊熱鬧,像是被風灌醉了,硬是“嘎嘎”地衝着前面嚷嚷着,早就丟了它們春天時的書生氣,活脫脫一副醉漢樣!立在電線上的鳥兒實在聽不下去了,就一隻只的往村莊深處飛,偶爾會引來幾聲犬吠,有時是幾陣雞鳴。這準是誰家的母雞又下了蛋,“咯咯”地出了雞架去踏風去了。

等到鴨子們搖着身行到了村河畔上,一齊停了下來,似是要過河去。那清涼的河水在明亮的秋陽下更顯澄澈,那風在它上面不斷地吹,不斷地吹,吹黃了河畔的雜草,吹遠了叮咚的音律,也吹散了鴨子們沉重的步履。只見一排身影沿着一條斜線輕飄飄地遊行着,吵鬧的“嘎嘎”聲消失了,沒有了酲態地搖晃,在秋風的協助下他們像是聽懂了這秋天河水的曲子。

老樹上的螞蟻扛着重重的秋意在上上下下地忙碌着,老屋炕革上的黝黑小不點們還在偷偷地運走孩童掉落的零食碎屑,那因熟透而掉落下來的沙果上更是少不了一排排牙印。當黃豆似的雨滴打着滾從未落的葉縫間撲下時,它們早就藏到樹根下的小土包裏吃大餐去了。憨厚老實的大黑狗會被突來的冰涼秋雨澆得渾身一哆嗦,黑狗爪扒拉幾下窩中稻草,身子就是一趴,脖子就是一縮,腦袋就是一低,眨眨發黃的眼,耳朵下垂,看着原本還是黃金色的沙土被沉重而圓潤的雨水擊打成黑色的泥,聽着落地的葉子,枝頭的葉子,還在空中飄零的葉子發出清脆的“嗒嗒”聲。聲音不比拖拉機的聲音好聽,所以它垂着耳朵。眼前是灰濛濛一片,看它那副發愁樣,好像是在關心田裏的主人會不會被雨淋溼似的。

雨掉落在風裏,風把它們吹離屋檐,於是沒有葉子掩護的鳥便有了新去處。翟叔家房後的豬圈少了些異味,粉胖的家豬“哼哼”着,把他們憤憤的心情都拋在風裏,總像是在爲他們澆溼了的糠料討個說法,說法是討不來了,但吵來了披着雨衣的翟叔。翟叔也是一邊嘴上罵着這說下就下的雨,一邊把槽子裏的雨糠混合物倒掉,把槽子輕放在乾燥處。豬們便擡着幾乎沒有脖子的腦袋往空食槽裏拱,把翟叔都拱到雨裏去了!說來翟叔家裏就這幾個“活寶”,所以也沒生氣,頂着風雨走到倉庫來一大瓢,硬擠進簇擁着的肥胖身子間,往槽裏一倒,一抹,完事後趕緊退出來,額頭上還掛着幾滴水,說不上是雨水還是汗水。那豬瘋了似的`“哼哧”着,全然忘了這是個雨天!

雨後的風變得潮溼了,把乾燥的陽光抱在懷裏,輕輕流動在村莊的目光前,把別人家新蓋的紅瓦房洗得乾乾淨淨,使它去迎接日光富麗的溫柔。就在這一年年的迎接中,村裏的瓦房多了,零星幾座老房在時光的角落沉默着,只有秋風還是按時地去拍打它們早已破損的窗子。乘着老屋的舊氣息透過窗子,有時還會邂逅幾年前在它懷裏呢喃細語的孩子。如今他們都長大了,長高了,手也變長了,正搜刮着破舊的抽屜,穿着踏過風塵的鞋,踩在曾經躺過的黃土炕上,只是炕上少了一層能給人暖意的炕革。

總是讓我魂牽夢繞的是許多年前的黃昏,奔波了一天的風在緩緩而來的黃昏光景裏也變得悠閒了。它在所有的村樹梢頭輕道幾語,頓了一下身,就變成了流浪的畫家。它沾了掛在西山頂上的夕陽,把空中的幾朵白菊上了妝色,把琉璃的紅瓦着了油彩,最後將乾淨的天空渲染了一層溫馨的金暈。這時的村莊倒更像個遠道而來的遊人,在這金色的光流下醉得更深,貼得更緊,呼吸地更加均勻了。只是,它依舊遲遲不肯睡去!

等到這風神祕地在炕革上鋪展一層冰涼時,在家裏看孩子的老人們會到昨年積存的柴架上抱一懷木柴,木柴附着的滄桑棕黃和乾癟枯白在唯美的黃昏裏接受着秋風最後的安撫。即便風裏有些颯涼,但木柴的內部還是暖的,那微薄的溫度不費力地穿透老人身披的馬夾,尋覓似地貼伏在老人胸前。它還會流散出一股淡淡的沉香,這香接近田地裏的稻香,又透着莫名的甘醇,那也許是時光流逝時爲它提下的最後一筆,來落款它多年的青蔥歲月。黃昏的秋風是有聲音的,那聲音我們是聽不見的,它向未燃的木柴叮嚀,讓它帶着老人的希望燃燒,“呼呼”的燃燒聲響起,我們才曉得那是能讓歸家的農人洗個熱水腳,吃頓秋香飯,睡一溫暖覺的古老祈願歌。

當黃土炕眼裏一陣陣吐出白霧似的煙雲時,那木柴就化作了另一種姿態存在着。一部分透過村民家塗有藍漆的木窗,稀釋着欲見頹暗的夕陽,去與徘徊在庭院內還未遠離的秋風赴約去了。一部分在稍低房檐一點的煙囪裏嫋嫋飄升,它們望見了圓天上的紅雲一角,便認爲自己也是那雲的一抹,於是削尖了頭,在漆黑的長廊裏向上飄升,飄升……直到出了那道口,他們只是輕輕一撇,眼前的一切讓它們瞬間沉醉、暈眩。那暗黃茅草屋頂蓬鬆的柔軟,山林樹木悠然陶醉的朱顏,還有村間涓流波光璀璨的衣帶,全都映射到炊煙的影裏,夕陽的金輝也慷慨地穿在了它們的身上。最後秋風推移着癡癡傻傻的炊煙行向村莊的更深處,那最初清晰的煙影變得不清晰起來,而後從煙囪裏初露的煙影依舊清晰着,它們被夕陽一次次刻在黃土牆壁上,幾個春秋下來已經有了雨水稀釋不掉的墨跡,那是無數老房子醞釀而出的村詩,也是詩中的無數老房……

老房在永不停息的風中守望着晨間離去的村民,沙果樹的影子從它西側穩健地行到老舊的木門坎上,後又隨着西來的秋風飄到老房子的東側去了。在老房前蹲着身的孩童,沉寂在夕陽最後的光景裏,小嘴輕揚,眸間點染着一絲欣喜,手上一把黃土慢慢滑落。在透着薄金的粉末被風篩選而片片墜地的微聲裏,他們也聽到了遠處“嗒嗒”傳來的拖拉機的喊叫。按照母親教導的那樣,他們迅速起身,拍拍手上的餘塵,還未等這最細的一撮落地,就飛奔着跑到院門口往早已斑駁了的水泥路上瞭望。若是見着了那在風中瀟灑穿行的熟悉輪廓,或是融進半落夕陽的熟悉顏色,他們就知道那“嗒嗒”聲自家拖拉機老哥的催促叫喊。於是小身子“當”的一聲劃開被灰沉的木板插着的木鎖,又“嘎吖”一聲推開了父親自作的沉重木門,那略染土塵的小臉上露出的費力神情,都被混有玉米香甜的秋風趕到了眉梢,留在靨上的是因團聚而怡然呈現的幸福秋色!

夜晚的秋風吹落了欲睡的夕陽,又載着滿滿一蒼穹的星光與逗留在黃昏時段的風相容了,一同相容的還有家家或白或黃的燈火,以及一時熱鬧起來的村莊。在風裏,孩子的眼睛看着,大人的嘴巴說着,大黑狗在窩旁吃着,雞鴨們在架上睡着,鳥兒們通通飛到黑夜裏藏着,村莊附近的稻田依舊翻滾着,山上的枯葉還在空中醉着,那一縷縷的炊煙更加興奮地向璀璨的銀河奔去了!

李曉家的孩子看到了一顆流星在風中劃出一道光彩,他說那像一條龍,就掉在村莊後面的北山裏了。說罷,孩子的父親就催促他趕快睡覺去,還說明天不許去後山溜達!那孩子就枕着新奇的想象到夢裏與流星邂逅去了。而村民們會枕着自家玉米、水稻、黃豆的香氣,趴在被窩裏聽聽近些天的天氣如何,更多人還會看看接下來的新聞聯播,瞭解瞭解這個時代這個世界的發展氣象和奇聞趣事,等到他們合起夥來一起割稻時,也好在風中有“高層次”的話題談。

秋風還是會走的,走時,它在每個人家的窗子上貼了好多霜花,細密的紋路是這流浪的詩人最後的道別。那些年的冬季,我會蹲在暖烘烘的竈坑前,望着裏面秋黃色的火焰發呆。現在想想,那搖曳多姿的火苗間可是秋風?不然其中有什麼好讓我着迷的呢!

城市裏沒有了木柴燃燒的秋黃色火焰,沒有了與父母團聚時的笑顏,但秋風還守在今夜的窗外,落葉還在街道旁上演着分離與相擁的深情戲劇。拉開高樓的窗,觸摸會到達家鄉的風者,我將無數的心聲化作一淚情,託付給了已經遠去了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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