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散文

幾度翻修重建，我家曾失火燒過而破敗的小院，已改變了模樣：整齊的磚混院牆，流光溢彩的琉璃瓦牆頭……當時的小院，牆爲土坯砌成，爲防雨，牆頭蓋了一層茅草，一兩個晴天，茅草乾燥得輕輕一碰，就“嘎嚓”斷裂，遇一點火星，就會燃燒起來。我雖然殘疾，行動不便，孩子的頑皮秉性卻一點也不少於其他孩子。七歲那年，趁家人不在家，拾了些乾柴，拿了幾個紅苕，約了一個小夥伴，打算到院牆根下“過家家”燒着吃。剛點着火，就把牆頭的茅草引着了，眨眼間，火頭一下子就呼呼躥起來。在我的驚呼聲中，雖然有一些鄰居跑出來救火，但牆頭的茅草不但被燒光，院裏一間茅屋豬欄，在蔓延的火焰裏，幾乎被燃燒坍塌。我嚇得躲進祖母的牀底下，被父親抓出來揍了一頓。

歲月用風風雨雨月落日出把兒童塑造爲成人，生活用迂迴曲折能把一個人對一件經歷的感受釀造成別一番滋味。兒時發生的本該靜如止水甚至消失的這次經歷，也能變成一條水花潺潺的小溪，伴隨着歲月流響。原因是老師佈置了一篇命題徵文《一件難忘的事》，使它成了這篇作文的題材。老師佈置這個題目，對於我來說，本來有點爲難，無從下筆。僅僅十一歲的歷程，又有殘疾農村娃，過着餓了吃吃了上學或者睡覺的單調生活，能有什難忘的呢？何況又是不習慣回憶只顧往前闖的年齡。老師出的題目雖難，可他還是盡着老師的職責，耐心地誘導和啓發，終於使我搜腸刮肚地想起了那次失火燒了小院的經歷。然而，我想起那一幕，跟當時聽廣播看電影所傳頌的大相徑庭，自始至終沒有出現一個英雄人物，心裏不禁生出許多遺憾。爲了符合老師的意圖，更爲了彌合心中隱隱的遺憾，我“展開想象的翅膀”，把在課外看圖書（連環畫故事書)看電影看到的情節，改頭換面移植到作文裏，寫我不慎失火燒着小院時，一位腿上有傷的老大爺，猛地從他屋子裏衝出來，連跑帶滾，衝進我家的豬欄，把裏面的豬崽放出來，然後又爬上屋頂，因爲火勢太猛，不易把火頭撲下去，他向火頭一撲，在火頭上打着滾，才得以把火撲滅，纔沒有燒上我家的房子。編到這裏，還嫌不夠，繼續編道，我說:“大爺，你受傷了，謝謝你！”大爺說：“受點傷不要緊，只要撲滅你家的火，沒有燒上你家的房子就好。”一個英雄躍然紙上。

這篇作文因爲編造了一個英雄，得到了老師的誇獎，作爲範文，抄到了黑板上，同學們羨慕不已，我有幸遇到了英雄。然而，我知道英雄是怎麼一回事，它是編造出來的。我眼前冒着熊熊的'火焰，心裏缺憾得難受，在日記裏寫過這樣一段話:"只因生活有那麼多缺憾，所以生活有那麼多遺憾".這話可不是無病呻吟,倒是我當時的真實感受。

當走進成人世界，品嚐到一些炎涼寒署，才感覺到了許多本該在意的事情。常常記起我的小院失火的那一幕，鄰居們雖然沒有英雄的壯舉。但他們的面孔，驚人地一致，滿臉驚恐，惦着腳尖盡力把鋤頭舉到豬欄屋頂，將燃燒着的茅草往下撈，欠着身子避開火苗，用棍棒撬開豬欄屋門，大火纔沒有把豬爛屋燒光，甚至以致蔓延到我家正屋，豬爛裏的小豬，才跑出來。他們表現得平平常常，沒有一點英雄的氣概，我們總是以高大全的標準，幻想英雄，要知道那樣，會使我們忽略普通人的善良。正是普通人的善良，形成社會的美好理想，使生活向美好的方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