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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林賦》散文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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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是公聽然而笑,曰:“楚則失矣,而齊亦未爲得也。夫使諸侯納貢者,非爲財幣,所以述職也;封疆畫界者,非爲守禦,所以禁淫也。今齊列爲東藩,而外私肅慎,捐國踰限,越海而田,其於義固未可也。且二君之論,不務明君臣之義,正諸侯之禮,徒事爭於遊戲之樂,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勝,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揚名發譽,而適足以貶君自損也。且夫齊楚之事,又烏足道乎!君未睹夫巨麗也?獨不聞天子之上林乎?左蒼梧,右西極,丹水更其南,紫淵徑其北。終始灞滻,出入涇、渭;酆、鎬、潦、潏紆餘委蛇,經營乎其內;蕩蕩乎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東西南北,馳騖往來:出乎椒丘之闕,行乎淵淤之浦;經乎桂林之中,過乎泱莽之野……

《上林賦》散文欣賞

“於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獵。乘鏤象,六玉虯;拖蜺旌,靡雲旗;前皮軒,後道遊。孫叔奉轡,衛公參乘;扈從橫行,出乎四校之中。鼓嚴簿,縱獵者;河江爲阹,泰山爲櫓。車騎雷起,殷天動地……然後揚節而上浮,凌驚風,歷駭猋,乘虛無,與神俱。躪玄鶴。亂昆雞;遒孔鸞,促鵕{義鳥}。拂翳鳥,捎鳳皇;捷鵷{芻鳥},掩焦明。道盡途殫,回車而還;消搖乎襄羊,降集乎北紘……

“於是乎遊戲懈怠,置酒乎顥天之臺,張樂乎膠葛之宇;撞千石之鐘,立萬石之虡;建翠華之旗,樹靈鼉之鼓。奏陶唐氏之舞,聽葛天氏之歌;千人唱,萬人和;山陵爲之震動,川穀爲之蕩波……

“於是酒中樂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太奢侈!朕以覽聽餘閒,無事棄日,順天道以殺伐,時休息於此;恐後葉靡麗,遂往而不返。非所以爲繼嗣創業垂統也。’於是乎乃解酒罷獵,而命有司曰:‘地可墾闢,悉爲農郊,以贍萌隸;隤牆填塹,使山澤之人得至焉。實陂池而勿禁,虛宮館而勿仞。發倉廩以救貧窮,補不足,恤鰥寡,存孤獨。出德號,省刑罰,改制度,易服色。革正朔,與天下爲更始。’

“於是歷吉日以齋戒,襲朝服,乘法駕;建華旗,鳴玉鸞,遊於六藝之囿,馳騖乎仁義之途,覽觀《春秋》之林。射《貍首》,兼《騶虞》;弋玄鶴,舞干鏚,載雲{上‘罒’下加‘幹’},掩羣雅;悲《伐檀》,樂‘樂胥’。修容乎《禮》園,翱羞乎《書》圃。述《易》道。放怪獸;登明堂,坐清廟。次羣臣,奏得失;四海之內,靡不受獲。於斯之時,天下大悅。鄉風而聽,隨流而化;芔然興道而遷義,刑錯而不用。德隆於三皇,而功羨於五帝:若此,故獵乃可喜也。若夫終日馳騁,勞神苦形;罷車馬之用,撫士卒之精;費府庫之財,而無德厚之恩。務在獨樂,不顧衆庶,忘國家之政,貪雉兔之獲,則仁者不繇也。從此觀之,齊楚之事,豈不哀哉!地方不過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墾闢,而人無所食也。夫以諸侯之細,而樂萬乘之侈,僕恐百姓被其尤也。”

於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諱,乃今日見教,謹受命矣。”

《子虛上林賦》是司馬相如的代表作品,也是漢賦第一篇富麗之作。《子虛》和《上林》在《史記》與《漢書》的《司馬相如傳》中本爲一篇,蕭統的《文選》始分爲二。

據《史記》本傳載,《子虛》與《上林》非一時所寫。《子虛》著於相如客遊樑時。武帝即位後,讀了此賦,大加讚賞,恨自己不能與作者同時。蜀人楊得意當時任狗監,經他介紹,武帝召見相如。相如說:“(《子虛》寫的)乃諸候之事,不足觀”,“請爲天子游獵賦”。於是寫成《上林》奏上,武帝大悅,任以爲郎。

在《子虛》中,作者假設楚國派遣子虛出使齊國,齊王與他一起出獵,以誇“車騎之衆”。畋獵後,子虛拜訪烏有先生,向他誇耀楚王在雲夢遊獵的盛況,非齊王所能企及。烏有先生不服,因而加以詰難,並以齊國之大。奇珍異寶、名禽怪獸之多,來折服子虛。在《上林》中,卻借亡是公之口批評子虛、烏有先生:“不務明君臣之義而正諸候之禮,徒事爭遊獵之樂,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勝,荒淫相越”,這隻能貶君自損,而不能揚名發譽。亡是公還詳敘漢天子上林遊獵之盛以壓倒齊楚,而天子最後有所覺悟,罷遊獵,崇節儉,“遊於六藝之圃,馳騖乎仁義之途”。亡是公的一席話,使得子虛、烏有二人愀然改容,超若自失,承認自己的“固陋”,表示接受教誨。這就是曲終奏雅,所謂諷諫之意,如同司馬遷在《司馬相如列傳》中所說的:“相如雖多虛詞濫說,然其要歸,引之節儉,此與詩人之諷諫何異!”

相如在賦中,抑諸侯,揚天子,並按自己的政治理想,奉勸天子尊崇儒術,施行仁政,這是適應武帝盛世歌功頌德的政治需要的;尤其是在平息吳楚七國貴族叛亂之後,極力宣揚大漢威德,貶抑諸侯勢力,這對於維護封建帝國的統一,鞏固中央集權,無疑會起到巨大的積極作用。正因爲如此,所以這篇賦受到武帝的賞識,並授予相如以官職。

在此賦中,作者還盡情描述齊、楚以及天子上林苑之廣闊,物產之豐富,天子諸侯遊獵之盛況,這一方面反映了帝王貴族生活的豪華奢侈,另方面也從上林苑及天子畋獵的盛大場面描寫中,充分顯示出漢帝國在上升時期國力強大的宏偉氣象和時代風貌,具有一定的認識意義。

《子虛上林賦》原本於宋玉之《高唐賦》。從體制、結構、語言風格、駢散兼用等方面加以比較,《子虛》《上林》有明顯學習、摹仿《高唐》之處,然而相如“不師故轍,自攄妙才”(魯迅《漢文學史綱要》)有所發展,自創新格,並形成獨自的藝術特色。誠如何義門評語所說的:“《子虛》、《上林》爲宋玉嫡傳,從《高唐》而鋪張之,加以縱橫排宕之氣,其局開張,其詞瑰麗,賦家之極軌也。”(《評註昭明文選》)

以宏偉的結構鋪寫巨麗的形象,是其特色之一。

這篇大賦共三千五百多字。作者在如此巨大的篇幅中,逐層展開鋪寫,而每一層描寫都展示出一幅瑰麗雄奇的畫面。首先寫了楚國雲夢之大,有“方九百面”之廣,接着寫其中山的形狀“盤紆岪鬱,隆崇山峍崒,岑崟參差,日月蔽虧。交錯糾紛,上幹青雲。”然後寫其土如何,其石如何;其東有什麼,其南有什麼,以及楚王在那裏的狩獵活動。其次,寫了齊國的寬廣無比,它“吞若雲楚者八九於其胸中”。然而,鋪寫齊楚苑囿之大,遊獵之盛,還不是主要目的,更主要的是鋪寫天子之事。因此,在《上林》中,作者連用了七個“於是乎”的段落,從不同角度來描寫上林苑無比的繁華富麗;還花費了大量形容詞,描寫苑中縱橫交錯的水脈及其中的水族、水鳥;聳立於水脈之間的山峯及山上茂盛的植物。還敘寫了苑中“離宮別館”,彌山跨谷,建築精緻;天子在苑中數千處離宮別館舉行盛大的'校獵活動以及校獵後的歌舞宴會與歌女姿態之美。所有這些描寫,無不極盡鋪張揚厲之能事。

上林苑,於始皇三十五年(前212)所營建。漢初荒廢,後經漢武帝擴建,此苑南傍終南山,北臨渭水,周袤三百里,內有離宮七十,能容千乘萬騎。如此巨大的規模,但與此賦中所描繪的“視之無端,察之無涯”的上林苑巨麗形象相比,遠不及後者之大。

作者所以能寫出這樣巨麗的形象,是與作者具有“苞括宇宙,總攬人物”的“賦家之心”密不可分的。

藉助想象,採用虛構、誇張手法,創造神奇的境界,是其特色之二。

這篇賦中,“子虛”、“烏有”、“亡是公”三個人物,都是作者藉助想象虛構出來的,其用意,《史記》本傳己指出:“相如以‘子虛’,虛言也,爲楚稱(《史記集解》引郭璞注:“稱說楚之美”。);‘烏有先生’者,烏有此事也,爲齊難。(郭璞注:“詰難楚事也。”)‘無是公’者,無是人也,明天子之義。(郭璞注:“以爲折中之談也”)。故空藉此三人爲辭,以推天子諸侯之苑囿。其卒章歸之於節儉、因以風諫。”不僅人物是虛構的,就連天子有所覺悟後所講的那番研六經、施仁政的大道理,也是作者按照自己的美好願望和現實需要虛擬的。

在文中,作者還藉助想象,竭力誇張。比如描寫楚之雲夢,誇寫其中之山“上幹青雲”、“日月蔽虧”;描寫齊國之大,更極盡誇張之能事:“邪與肅慎爲鄰,右與暘谷爲界”、“吞若雲夢者八九其於胸中,曾不蒂芥”。此類誇張描寫,在全賦中比比皆是,大大超過宋玉之《高唐》,故劉勰說:“自宋玉、景差,誇飾始盛。相如憑風,詭濫愈甚:故上林之館,奔星與宛虹入軒;從禽之盛,飛廉與焦明俱獲。“(《文心雕龍誇飾》)

更有甚者,作者還通過大膽想象,創造了天子游歷天宇的神奇虛幻之境:“揚節而上浮,凌驚風,歷駭猋,乘虛無,與神俱,轔玄鶴,亂昆雞,遒孔鸞,促鵕{義鳥},拂鷖鳥,捎鳳皇,捷鴛雛,掩焦明。道盡途殫,回車而還。招搖乎襄羊,降集乎北絃……”這與莊子在《逍遙遊》中所描繪的“無所待而遊於無窮”之奇幻境界何其相似。

以典麗的文辭,豐富的詞彙,施展其廣博的才學,是其特色之三。

司馬相如學問淵博,擅長辭令,文采煥發,雍容嫺雅。他的《子虛》《上林》,不僅結構比《高唐》宏偉,而且詞采也比它更爲瑰麗,其中如描寫上林苑開頭那段文字,出語不凡:“左蒼梧,右西極;丹水更其南,紫淵徑其北;終始灞滻,出入涇渭。酆鎬潦潏,紆徐委蛇,經營乎其內。蕩蕩乎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東西南北,馳騖往來。出乎椒丘之闕,行乎淵淤之浦,經乎桂林之中,過乎泱漭之野。”還有描寫置酒張樂那段文字,也頗爲精采:“於是乎遊戲懈怠,置酒乎昊天之臺,張樂乎膠葛之宇;撞千石之鐘,立萬石之虡;建翠華之旗,樹靈鼉之鼓。奏陶唐氏之舞,聽葛天氏之歌。千人唱,萬人和,山陵爲之震動,川穀爲之蕩波。”

縱覽全文,鑄詞造語,駢麗工匠,諸如“奔星更於閨闥,宛虹扡於楯軒”、“醴泉涌於清室,通川過於中庭”、“貤丘陵,下平原;揚翠葉,扤紫莖,發紅華,垂朱榮”,“垂條扶疏,落英幡{糹麗}”……由此觀之,“漢賦駢始”,不能不歸功於《子虛》《上林》。

相如不僅是一位辭賦高手,也是一位文字學家,他精於小學。(他著有《凡將篇》,今已佚)他運用豐富的詞彙敘事狀物,使這篇賦象一部按類編排的字書,但“總衆類而不厭其繁,會羣採而不流於靡”(程廷祚《騷賦論》)。與此同時,他也用奇僻生字煉鑄不少艱深晦澀之語,有些文字讀起來令人費解。它給後代辭賦家帶來一些不良影響。

明代王世貞在《藝苑巵言》中指出:“《子虛》、《上林》,材極富、辭極麗,而運筆極古雅,精神極流動,寓意極高,所以不可及也。長沙有其意而無其材,班、馬、張、潘有其材而無其筆,子云有其筆而不得其精神流動處。”誠然、司馬相如以其天才之筆寫就了《子虛上林賦》,將漢賦從賈誼的《鵩鳥》、枚乘的《七發》,發展到一個新階段,建立起歌頌兼諷諫的漢賦體,成爲此後賦家學習的典範,也爲他自己在中國文學史和辭賦史上奠定了重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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