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火蟲點亮的山村夏夜散文

這幾年，每到暑假我都回到老家，因爲老家是山區，空氣清新，加上四面環山，早上太陽出山都快七點了，晚上五點半太陽又下山了。一天的日照時間只有十個半小時。哪像縣城，早上五點太陽就照着，晚上六點半才落下，比家裏多出三個小時。今年夏天我們這裏縣城的氣溫達到42°，而家裏晚上只有30°，今年特殊，以往夏夜我們還得蓋被子。這麼涼爽的避暑勝地世上還有幾處？

每天太陽下山後，我都要從水池裏舀水潑在地上，四五盆水之後，水泥地面開始熱氣哄哄，六點後地上就涼了。我們把小飯桌、竹牀、竹椅子搬出來，在外面吃晚飯。天邊泛着紅霞，樹上的蟬在歌唱，雖然吃的是粗茶淡飯，倒也愜意。

晚飯後，趕緊洗澡。洗完澡後就坐在竹牀竹椅上乘涼了。也是怪，如果燈光照着，就覺得有點熱，在月光下就感覺涼爽。

一乘涼，就要回憶往事，在我們的童年時代，雖然家裏有電，卻沒電視。那時的夏夜可真熱鬧，也是這樣在外面吃飯，也是洗完澡乘涼。那時人口多，每家都有許多孩子，按年齡，按性別要分好幾班。夏夜的活動項目豐富多彩。在月光下，一班男孩子用堆起來的杉木當掩體在打仗，一班女孩和小一點的`男孩在曬場上做遊戲，最喜歡的就是老鷹抓小雞，不過我們不叫老鷹抓小雞，叫“老爹買龍。”也是一班人站成縱隊，後面的人抓住前面人衣服，一個人站在隊伍的對面，就是老鷹那個位置，老鷹和母雞先對一番話，母雞先說“老爹買龍了。”老鷹問“買什麼龍？”然後就是老鷹問，母雞答。“買青龍。”“買青龍幹什麼？”“打彎刀。”“打彎刀幹什麼？”“砍毛竹。”“砍毛竹幹什麼？”“打畚箕。”“打畚箕幹什麼？”“扒黃泥。”“扒黃泥幹什麼？”“打竈。”“打竈幹什麼？”“煮飯炒菜。”“煮飯炒菜乾什麼？”“請客。”“可請我？”“不請你！請你去桌子下面啃骨頭。”老鷹生氣了，就開始抓小雞，一班人跑過去跑過來，澡也白洗了，又是一身汗。一般都是大女孩在前面，小男孩殿後，前面的人常常把後面的人帶到在地，但沒有一個摔痛了會哭的。笑啊，叫啊，直到大人斷喝一聲：“滾一邊去！吵死人的！”纔有所收斂。到現在我都沒弄清打彎刀爲什麼要買青龍呢？

有時候我們不玩這個遊戲，在月光下抓螢火蟲。白天到醫生家要來一隻空藥瓶，晚上用來放螢火蟲，那些瓶子都是褐色的，抓許多螢火蟲放進去，用來囊螢映雪都不行。我們每家都有自己的垃圾堆，堆到一定程度就要加上稻草燒掉當肥料用。有次，我們村的心寶抓螢火蟲時只顧着空中的螢火蟲，也不看腳下，結果一下撲倒在正在燒着的垃圾堆上，把手肘燒起了泡。他是獨生子，父母非常寵愛他。他父親把跟他一起抓螢火蟲的夥伴痛罵一頓，第二天到山那邊去討來豹子油塗好的。

當然我們也有安靜的時候，那就是聽大人講故事。那時雖然家家都在乘涼，但大人們也喜歡串門，我家就是串門的目的地，許多人來玩，竹牀上坐好幾個，所有的小凳子也坐滿了，有時小飯桌上都坐了人。大人來，小孩也跟來了。大人在一起喜歡講過去的事，講的最多的就是大躍進後吃食堂的趣事，怎麼偷集體的糧食，偷地裏未熟的莊稼，那些幹部如何人五人六的，一段苦難的歷史被他們講成笑話。有時也講一些鬼故事，傳說故事，還講到上山遇到猛獸和蛇，總是你講完了他講，就像現在的微博跟帖似的。我們家的茶壺每天都要加滿，不然說話的口渴了不夠喝。我們最喜歡的當屬我姑奶奶的故事。姑奶奶是我爺爺的姐姐，她每年夏天都要回一次孃家。她講小時候當童養媳，纏足，婆婆如何折磨她，她說的繪聲繪色，加上她的經歷特殊，我們聽得如醉如癡。她年年回家都講這個，我們竟然聽不厭。有時，鄰居大媽嬸嬸聽說她回家了，還專程來聽。一直到竹牀上潮溼了，大家纔回家，那是下了露水，說明夜已經深了。

如今，村裏人大多數出去打工了，只有一些老人在家，再也沒人串門，都在家看電視，吹着電風扇，很少有人在外面乘涼，小孩也少，再也聽不見“老爹買龍”的聲音，也沒人抓螢火蟲，整個村莊暮氣沉沉的。風景依然，人情味卻漸漸在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