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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故事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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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其實不是我的屋,是父母的屋。在哥嫂們相繼結婚後,成了哥嫂的屋。但無論歲月如何變遷,無論相距多麼遙遠,老屋,都是我夢裏不變的歸依,心中不落潮的摯愛。

老屋故事散文隨筆

1

老屋依山而建,座落在半山腰,木身灰瓦,是具有四川特色的木建築房屋。

老屋三間正屋,一間竈房,外帶一排豬牛圈,呈一字排開,面朝西北,四平八穩。正房中間堂屋兩邊側房,每間房前是廳堂後做臥房,上有木板樓,寬敞實用。屋前一個長方形院壩,屋後一條寬寬的排水溝,兩側是莊稼地,視野開闊。

老屋掩映在蒼松翠柏下、環繞在良田果樹中、緊偎着修竹籬笆,與大山親密地融合成一體。是一道獨特的風景,隨着季節的變化,而奏出不同的旋律。

春,由老屋周圍的果樹和禾苗緩緩調色。桃紅李白、奼紫嫣紅、彩蝶翩翩。嫋嫋的青煙從屋頂升起,飽蘸鬱郁花香,潑墨成世間最絢爛的山水田園畫。

夏,在蛙鳴蟬躁中徐徐拉開了序幕。綠樹蔥籠、山風送爽、稻香十里。螢火蟲的細腰,從屋前的池塘舞到頑孩們的笑鬧與追逐中,譜就了一曲動人的歡樂頌。

秋,是收穫的季節。瓜果飄香、糧食滿倉、豬肥牛壯。皎潔的月光如水樣漫進格子窗,撫着母親粗糙的臉頰,發酵成幸福的美味。

冬,總是不請自來,帶着蕭瑟與寒意,在門外橫衝直撞。然,一坑柴火,幾張笑臉,靜靜訴說的,是又一個豐年。

季節隨着色彩的變化而不斷更替,唯有老屋,以一成不變的姿勢,穩穩地站立在蒼穹下,托起了一家人的希望和親情。

2

老屋建於何年?我沒有概念。

我只知道,自己一生下來,就在老屋裏。彷彿理所當然的,老屋是我的,我屬於老屋。老屋爲我遮風擋雨、驅寒避暑,從幼兒到青年,從主人到客人……

小時候,家裏人口多,我跟奶奶睡一間房。

那是最邊上那間側房的臥室,屋裏一張牀一口櫃,外加幾個米缸,很簡陋。夏天的午後,躺在竹篾席上,聽奶奶搖着蒲扇講狼外婆的故事,小小的眼睛,看向窗口定格的風景,胸腔裏跳動的,是對這個世界滿滿的新奇。後來,奶奶走了。她走的那個晚上,我家的大黃狗把前腳搭在門檻上,夾緊尾巴衝着屋外暗處聲嘶力竭地吠叫;奶奶在牀上痛苦地痙攣;父母悲嚎着跑得腳底朝天;我躲藏在門背後,第一次聞到了死亡的氣息——恐懼!

這種恐懼感,在奶奶走後,演變成了我人生的第一次叛逆。面對空蕩蕩黑漆漆的屋子,我會想起奶奶講過的鬼故事,嚇得魂不附體,死活不肯再睡回和奶奶同牀過的屋。無奈,父母讓我單獨睡到了那間屋的樓上。

樓上四面封閉,只靠一扇小窗通風,而光線,全來自房頂的幾塊透明玻璃。樓是通的,中間沒有隔斷,所以很寬敞。穿鬥式的房屋結構,使樓上兩邊矮中間高,一張牀放在堆滿土豆農作物的中間,顯得既孤單又雜亂。

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有天賦的建築師,這一點在我改造住房時表現出了非凡的潛力——

我把原先靠牆擺放的牀往後挪一點,讓牀面向牆壁,蚊帳一掛,就成了一個獨立的空間。然後,在牆面和房頂貼上舊報紙和年畫,入口處掛一串用煙盒紙做的三角體手工摺紙,和用線串起來的打碗子,就成了門簾。再把木櫃和木箱堆疊起來,就是一個簡易書桌。

我在小閣樓裏讀書寫字,偷看點閒書,偶爾還把姐姐的口紅粉餅偷來,胡亂地在臉上塗抹一通,給枯燥的童年留下了難忘的一筆。

後來,大哥結婚了,分了我住的那間側房作新家,並緊挨着蓋起了竈房。唯一採風的窗戶被堵死了,夏天裏我的小閣樓就成了蒸籠,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給我蒸出一身痱子。

但,那也是我最開心的一段時光。大嫂有一手好廚藝,總是變着花樣做出香噴噴的飯菜,誘惑着我蟄伏的吃貨本色。於是,近食樓臺,我自然成了大哥大嫂座上的常客。

不久,大哥家發生了變化。在我的記憶中,那只是眼睛一閉一睜的功夫,樓下就傳來了陌生而響亮的嬰兒啼哭聲。母親告訴我,大嫂生了,我當了姑姑。還在上小學的我,對自己一夜間莫名地長了一輩並無概念,但看着小侄女那粉嘟嘟的小臉一天天舒展,軟綿綿的手腳越來越結硬實,心中,不禁對生命有了喜悅的敬畏之情。

哥嫂與父母一場難分對錯的口角,讓我遺憾地告別了小閣樓,也徹底錯失了舌尖的福份。

我搬進了中間房的樓上。同樣的環境。

這層樓只鋪了一個角落,少了份寬敞,多了份難堪。但,這並不妨礙我對舒適性和美觀性的追求。我因地制宜,砍來竹子,找來鐵絲,給自己住的`區域夾出了一面牆。再在房頂和牆面貼上年畫和白紙,居然又成了一間溫馨而雅緻的臥房,讓同齡的表姐妹們一到我家就往樓上鑽。三哥看到我瞎折騰,責罵了我一通後,也拿起柴刀,砍來竹子,依樣去建他的閣樓。不過,他終是沒有耐心,架了個框架,就停了工。很多年後,那個框架還楞楞地支在那裏,像風乾的標本。

採來山花,插進酒瓶中,放在牀頭的櫃子上,季節便隨着花香裝點了我的清夢。紅的映山紅、黃的油菜花、白的杏李花、粉的桃花、甚至雜色的鳶尾花,都在我的閨房裏書寫芳華。雨點與青瓦的親吻,是雨季裏最動聽的圓舞曲。慵懶地躺在被窩裏,聽雨點在頭頂彈奏着抑揚頓挫的旋律,閉上眼,讓心事隨意放飛,那是一種勝卻人間無數的超然。

無奈,時間老人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毫不懈怠。眨眼間,就把人變大,不得不去承受生活的磨礪。

從讀中學開始,我就依依不捨地離開了家,像撞進風中的樹葉,身不由己地一步步走向了遠方。

可能是我生性不入流不合羣的緣故吧,在學校的日子,我總是特別想家,尤其是我那別樣的閨房。每到週末,就像有條無形的繩子拉着一般,我總是飛一般地往家跑。我翻過一座座山,拐過一道道樑,看到那落落大方地立在蒼松翠竹間的老屋,心,就妥帖而安寧。

然而,隨着哥嫂的相繼成家,我的閨房先後成了哥嫂的私有物,被他們任意改造。我像個流浪兒一般,每次從外地回來,不是這間屋睡一晚,就是那張牀躺一宿。那時,我多想能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小屋,一個可以永久擁有的空間。

是一種追求,也是人生的必然,我,最終遠離了家鄉。然而,老屋,卻澎湃在胸中,成了我在他鄉的念,午夜夢中的暖,時時觸痛我脆弱的鄉情。

再回孃家,青山點點,綠樹叢叢。山,還是那座山;屋,還是那間屋;而我,卻不是那個我了。哥嫂的客氣,侄子侄女的恭敬,讓我驀然體味到了,主人和客人的差別。睡在寬大的席夢思牀上,無端的感傷蜂擁着,化成一行行熱淚,溼濡了嫂嫂嶄新的富貴吉祥圖案枕巾。

老屋老了,我也老了。

然而,不管多老,老屋,都是我心尖的一瓣,隨着脈搏的跳動,鮮活在我的生命裏。

3

嫂嫂們總是抱怨父母無能,一輩子,只給她們掙了一間破木房。然而,她們不知道,這間木房,卻是父母一生的心血。

小時候,每每提起老屋,父親總是一臉自豪。父親說,當年,這屋子,是村裏最寬大最氣派的,給他長盡了臉。父親還說,他有三間房子,三個兒子,剛好一人一間,不會讓哥嫂婚後走他的老路,知足了。

寡言的母親,也總是在這時,流露出欣慰之色。

據母親講,她和父親結婚時,沒有住房,和爺爺奶奶擠在一間只有十多平方米的偏房裏。偏房沒有廳堂,外面是竈房,裏面睡着爺爺奶奶,樓上是父母。牆壁沒有夾板,一到冬天,風穿堂而過,吹到她的被窩裏,像冰凌子在割。生了大哥後,樓下的柴煙燻得樓上坐月子的母親,落下了一見煙就流淚咳嗽的毛病。

爲了有間像樣的屋子,爲了一個個豆子樣蹦出的孩子免受風吹日曬之苦,父母拼了老命地幹活、攢錢,蓋了這間房。蓋房需要的樹木,是母親和父親在合作社收工後,披着星星從老遠的山上一根根地扛回來的。而工匠們的人工費,多半是欠着,勒緊了好多年的褲腰帶才一點點地還清的。

因此,對於自己人生中的重大成績,父母的自豪、珍惜與感恩之情,自是不言而喻的。然而,有了房子的父母卻並沒有鬆過一口氣。一家九口人,全靠父母的雙手養活,僅僅節省是遠遠不夠的。

在我的記憶裏,父親總是揹着他那口印着紅色十字的醫藥箱,天一亮出門,半夜才歸家;而母親,總是天不亮就上了山,我們睡了幾個覺還在燈下煮豬食納鞋子。那時我就想,要是父母能天天跟過年一樣,留在家裏陪着我們,該有多好啊!

老屋雖然簡陋,卻牢固結實,無畏風雨的侵襲;老屋還整潔舒適,是一個溫馨的港灣。在外漂泊的日子,只要感到累了乏了厭了倦了,首先想的,就是回老屋去,昏天黑地的睡上一覺。

這種幸福,這樣的老屋,卻被嫂嫂們說得一錢不值了,令我不解而心寒。時代是發展的,用當下的物質標準,去評判上個世紀的水平,是多麼荒謬和幼稚的思想!

我想,父母,更是想不明白。

他們先是不甘人後,把土地板改成了水泥地板,又到鎮上買來相對時尚的組合傢俱,甚至,在屋內裝上了吊扇……然而,他們換不來兒媳的笑臉,也等不到兒孫承歡膝下。

他們孤零零地枯守在老屋裏,用自己渾濁的老眼,疑惑而不甘地和老屋對視着。他們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老了,也不明白親手蓋的新房怎麼成了舊房,只能佐着屋頂漏下的梅子雨,把一聲聲嘆息咽回了肚子裏。每到節日,又把那嘆息吐出來,變成一口口渾濁的唾沫,潤澤枯瘦的手掌,掄圓了鋤把,把房前屋後的雜草清理,翹首癡望着村口的那條小路。

兒媳沒回,父親倒走了,長睡在了他親手蓋的老屋裏……

如果老屋能言,會不會怒罵人心不古呢?

4

多年的打拼後,如我所願,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房子。

接過物管鑰匙的剎那,看着房產證上自己名字的時刻,我內心的激動與自豪,絲毫不亞於父親當年說起老屋的氣勢。

面對吸去我一生所有的血吸蟲,建築師的潛力被擊得粉碎。於是,誠惶誠恐,忙忙碌碌中,專業的裝修設計、所謂的環保材料、品牌的傢俬電器、鈔票的銅臭,堆積在窄小的空間,成就了一句浮誇。

我本該滿足地一覺睡到天亮,然而,卻總是夜半醒來,對着漂浮着甲醛分子的空氣發呆。這半空中的碉堡,總讓人感覺缺乏溫度而不接地氣。尤其看樓下的行人如螻蟻一般穿梭,心裏充斥的,是重重的壓抑和不安。

於是,分外地想念老屋。那一樹婆娑、半地落花、滿屋雞鴨、以及,濃烈的愛和親情,都讓人沉醉。

已不記得多少年沒回過老屋了。自從哥嫂分家後,就先後棄了老屋,要麼蓋新房,要麼買樓房,老屋跟父母一樣,成了流年裏的一抹傷。在父親走後,老屋被空置着。由於缺乏打理,裂了牆、斷了瓦、破了門,連房前屋後的果樹,也相繼枯死了。老屋,成了風中的一粒塵,喘息地掙扎着,維持自己的生命。

陰暗、潮溼、破敗,是老屋留給我的最後印象。但是,我知道,老屋潮溼的空氣裏,漂浮着我高高低低的聲音;堅硬的泥地板上,承載着我密密麻麻的腳印;破舊的木板牆上,刻錄着我歪歪扭扭的信手塗鴉;厚重的門板上,殘留着我冷冷熱熱的溫度;甚至連屋檐下的蛛網,也記得那個爲了在午後捕蜻蜓而摧毀它們住宅的劊子手……

老屋,承載着一家人的親情和成長,包容着年少時的無知和淺薄,疼惜着受傷後的彷徨與無助,癡等着漂泊中的眷戀與回顧……

5

老屋於我,是一本厚厚的回記錄,翻開來,怎麼也讀不完。

今夜,藉着粗淺的文字,寫下關於老屋的片言隻語。我只想,小止我化不開的疼和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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