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惠州結交的朋友散文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我在廣東惠州一律師事務所工作期間，結識了來自江西九江的張律師。

那年陽春三月，張律師來這家律師所上班。由於攬不到什麼業務，他在所裏呆了個把月就辭職了。一家外貿公司招聘法務人員，張律師因年齡偏大而失之交臂，他立即把這一信息告訴我，讓我趕快去試試。我冒冒失失跑去，沒想到歪打正着就給聘上了。我打電話向張律師表示感謝（那個時期大家基本上都靠BP機聯絡），才知道他已離開惠州去了廣州，他很是高興，並鼓勵我好好幹。

初次見到張律師的印象依然清晰生動：虎背熊腰，將軍肚，約1.7米高，身板壯實得象根粗大的石柱，國字臉，兩道濃眉，眼睛炯炯有神，獅子鼻，魯迅式的鬍鬚，說話真氣十足，不時發出爽朗的笑聲。他注重儀表，西裝革履，領帶搭配得體，頭髮一絲不亂，胳膊肘夾着真皮公文包，渾身透出職業律師的幹練和大氣。他有過豐富的人生經歷，後來通過發奮學習考上律師資格，半路出家做了律師。張律師頗爲健談，他大概感覺我是個值得信賴的人吧，認識沒幾天就向我道出了傷心往事，讓我震驚地看到他威武雄壯的外表下竟是滿腔的悲憤和酸楚——

92年深秋的一天下午，九江某縣中學一名高二男生打掃衛生時不小心把水灑落到他人身上，竟招來毒打重傷致殘。這起故意傷害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對罪名認定及判決執行不構成任何法律上的障礙”，但由於種種原因，行兇者一直逍遙法外，受害者得不到任何經濟賠償。

“我是一名律師，同時我也是一位父親。當我的兒子被毆打成重傷，而犯罪分子卻逍遙法外長達四年之久，至今未得到應有懲罰的時候，作爲一名父親，面對重傷殘疾的兒子，我的'眼在流淚；作爲一名律師，看到法律被某些人或視若無物或歪曲以爲己用，我的心更是在流血……”張律師發表於《中國律師》雜誌的一篇文章的開篇，發出血淚控訴！

這一事件摧毀了一個學子健康的身體和近在咫尺的大學夢，同時，也給他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造成災難性打擊！幾年時間張律師一直爲兒子的事依法抗爭，最終卻未能討回公道！年過半百的張律師舉家離開傷心之地，遠走他鄉。

聽着張律師的講述，心情沉重至極。我想，這時說什麼安慰話都是蒼白無力的。張律師傾訴兒子和家庭的不幸遭遇，絕非爲了讓人同情憐憫，而是如鯁在喉，忍不住要聲討陽光下陰暗的角落，宣泄胸中塊壘，這樣興許會感到好受一些。

初來惠州的日子，張律師一家的生存狀況非常艱難。妻子沒工作，他缺乏社會資源，只能斷斷續續做點收入微薄的法律事務，加上女兒打工所得，勉強維持生計。兒子暫時在老家養病，託付親戚照顧。

某天臨近中午時，張律師的妻子和女兒來辦公室坐了一會兒。他妻子是普通的農村婦女，女兒大學畢業不久，相貌清秀，鏡片後面一雙明亮聰慧的眼睛，淳樸而又文靜。老張和妻女用家鄉方言聊聊天，雖然稍顯拘謹，但我能感受到，對於這經歷了風風雨雨磨難的一家人來說，哪怕短暫的相守也是愜意、滿足的。

十多年匆匆飛逝，張律師，您一切還好嗎？記得離別前，我畫了幅奔馬圖相贈，並揮筆題寫“踏遍青山人未老”，這是我對您和全家人衷心的祝福。我相信：你一定用深沉的父愛幫助兒子走出了心靈的陰影，勉勵他在坎坷的人生樂章上續寫自強不息的音符！嚐盡人世艱難苦楚之後，你依然堅守着維護公平正義的律師工作！不用說你也早榮升爲祖父了，正享受三代同堂的天倫之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