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中心高二作文

夢裏江湖高二作文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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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右手攀住青灰色石牆頂端,輕輕一蹬,轉眼已坐在牆頭了。他俯視四周,彈掉指甲裏嵌入的青苔。“你快上來啊。”二哥比我高出一個頭,翻牆當然得心應手。

夢裏江湖高二作文

我擡頭向上望,二哥正齜牙對我笑。天色如同一塊催熟的西瓜。我開始腿軟。“我不行,我不敢。”

“我們幫可沒有膽小鬼!”

我瞥了一眼巷口,“我的意思是我們非得翻牆進去嗎?”

“哼,”二哥揪斷一截從牆縫生長出的細草,“正門,你倒是去試試看。人家狗可沒拴,哪次被追上了,我告訴你可別喊我,省得丟了咱們幫派的臉。”

我腦中自然浮現出了天妃宮掩映的門前那條倦意濃重的惡狗。它的牙大而突出,面部肌肉因鬆弛而下垂,於是愈發恐怖。我瞬間放棄了這一想法,哭喪着臉對二哥說:“那怎麼辦。”

“問你自己!你再不上來我自己去了啊。”

“別丟下我啊。我立馬就爬上來。”

“你爬得上來嗎?”

我正要着急爭辯的時候,突然聽見巷口傳來狗吠。

“真背。”二哥轉身朝巷口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別傻愣着,快跑啊。”二哥熟練地跳下石牆,扯着我一起狂奔起來。

我們在狹長的巷子裏奔跑,鑽過成排用晾衣架夾着的醃菜,鑽過蜂窩般的電線網,倉皇中瞥見那隻狗已經停住了腳步。它遠遠地望着我們,幾分輕蔑。

我二哥並不是我親哥,他是我們幫的二幫主,一干小弟見着他都點頭哈腰地叫二哥。你問我大哥去哪兒了?他搬家了,不在天妃宮一帶混了當然是不能繼續做領袖的,二哥榮升幫主,按理說我應該改叫大哥,可我硬是沒能改過來。

對了,你一定發現關鍵所在了,天妃宮。這一帶的俠客(請允許我如此自稱)都把天妃宮當成聖地,就像少林派之少林寺,武當派之武當山。在我初入江湖的時候,就開始做二哥交給我的任務,我相信他,崇拜他,夢想成爲他。他並非無所不能,只是永遠比我們強一點點,只是一點點。

決戰即是闖天妃宮。我不會知道的是,決戰本身就是一場告別。

這回不用二哥催促,我十分積極地做着攀登的嘗試,二哥拍了拍我的鞋跟,抓住向上託,我急忙伸出雙手搭着牆沿。“使勁。”二哥在下面低低地喊了一句。我的腳胡亂蹬到了什麼,只聽二哥一聲悶哼。

“哇,我居然傷到了你。難道我腿法大成了?”

二哥一邊揉着肩膀一邊後退,“你還早着呢,我這是故意試探你。”

我們相繼趔趄地着陸,骨骼撞擊鵝卵石發出清脆的聲響。這裏是天妃宮。坐落於天巷的天妃宮。我生下來長這麼大一直在這圍牆外邊轉悠,一定是時機已到,我簡直老淚縱橫。在如今的我看來,當時的自己和二哥其實不是因爲尋求刺激而對天妃宮朝思暮想。小時候我爸會帶我去逛音響店,順便叫上二哥。三個人都是溼漉漉的,剛游泳回來,腳趾間細小的泥沙總是硌得我很難受。

音響店在我學校邊上,對面是個菜市場,不過傍晚就歇業了。在衆多庸庸碌碌的大樟樹下,音響店的老闆一家坐在櫃檯前吃晚飯,跟人講價都伴着吧唧吧唧的咀嚼聲。我爸早就溜進去挑了,我和二哥一人捧着一大杯水晶糕沿着一排排貨架,如領導視察。最後一排的角落裏碼着碟片,封面都是一些赤身裸體的女人。我和二哥停下來仔細看看,接着他皺皺眉頭,和我一起發出嗤笑。我們正是開始明白很多事的時候,開始明白美與不美,開始想要發出自己的聲音。那時的我們祈願窺探未知,從而安放無從表達的審視。

這是一箇中間帶天井的寬大庭院,我們身旁是一個半人多高的大水缸,一圈種着葉子橢圓的灌木。爲防止驚動前院惡狗,我和二哥輕輕地繞過水缸向樓梯走去,樓梯因爲刷了漆顯露出赭色,扶手是一朵蓮花。

一步一步,樓梯發出嘆息般的呻吟,彷彿正在甦醒。上層是迴廊型設計,兩旁即是看戲的絕佳位置。我跟在二哥後面,趴在欄杆上望了望,又伸出手來撥一旁紙燈籠的流蘇。深紅色六角燈籠在撥弄下輕輕晃動,光影如同乾涸的血跡。

“別動別動,當心打草驚蛇。”

“這真的假的啊,跟小說裏寫的好像。”我們捱得很近,近到我可以聞到他嘴裏的韭菜味。突然我聽到他說:“過不去了。”

迴廊的盡頭是一扇緊閉的門。

所有的年少總是憎惡各種各樣的封鎖禁忌,並妄圖衝破它們。可它們中的一個部分只不過是疲於解釋的保護,於是在成人世界與他們幻想世界之間設置遮羞布罷了。衝破意味着醒悟,意味着破滅的幻想,意味着成熟。

我沒管這麼多,只想闖過這關得到二哥真傳。二哥提示我念口決,我喃喃念畢,一腳踹在了門上。

我哆哆嗦嗦地收回腳,凝神屏氣地聽着屋內的動靜。腳步聲漸近,門被猛然拉開,一個估摸四十來歲的胖子疑惑地打量着我們。說胖子可能有點誇張,中年發福的虛胖讓整個人的身形都走了樣,方便麪一樣油膩膩的頭髮坨在腦袋上。不是這樣的。武俠劇裏的高人應該一襲長袍,仙風道骨。我不指望現在有人穿長袍,但也不能是眼前這小市民的樣子吧!不過真像我爸,真的像。也許所有老去的英雄都最終會變成這副模樣。

“什麼事?”他居然沒問我們是怎麼進來的。我正不知如何回答的時候,二哥回了一句至今任然拍案叫絕的話:“你不應該請我們喝杯茶嗎?”轉移話題、隱蔽身份、設置懸念、誘敵深入,一氣呵成。

他摸摸腦勺,“那進來吧。”

房間本來就不寬敞,多了兩個人就更顯得逼兀。牀上的被褥揉成了一團,牀頭附近堆滿了書,我正要去看一眼,高人把我一把拉開,按着我坐在另一邊的板凳上。我和二哥一人捧着一個搪瓷杯,我看看高人,又看看二哥。

“你們不會是來討杯水喝的吧。”

“我們?”二哥湊近他,“你是不是前半生不順啊,我們就是來拯救你的啊!”二哥語不驚人死不休。高人微怔,饒有興致地順着我們的話,“怎麼說?”

“瞧你這個模樣和居住環境……我就有數了,再看你看的書發黃的紙頁和數量,肯定是個落魄的文化人唄。”我從未如此崇拜過我二哥,不但功夫了得,而且觀察細緻入微。

“什麼文化人。”高人被說中什麼一樣,慚愧地低下頭。

我們幾乎天天都去,捧着搪瓷杯子,聽高人講真正的歷史,不是武俠劇所篡改的、不通的故事。

“你們知道這個地方有什麼來頭嗎?”他略微停頓一下,“這可是爲供奉天后娘娘搭建的呦——最早的建於元泰定元年,但是咱們這個小地方建於清朝嘉慶年間,爲福建商人所建……”

我喜歡看他講起歷史時因爲自信而神采飛揚的樣子,與其他時候判若兩人。他對我們的耐心,帶着對教師身份的懷念,而現在比從前寂寞萬倍。

高人漸漸與我們熟識,不對應該是與二哥熟識。二哥會和高人打趣聊天,而我卻總是一言不發。

高人原先是一個三流大學的一流老師,因爲涉嫌論文造假,淪爲江湖中人。我和二哥唯獨不能理解,他在大學裏混得風生水起,爲什麼會去造假。我們幾次問他,他都坐立不安,對我們說:“少說點,少說點。”不知道他那時是怎麼想這倆小孩的,撕了他自欺欺人的狗皮膏藥還不夠,還得鑑賞他的傷口,回憶當年的疼痛?

我猜測這一定是一個小廟容不下大菩薩的故事。但那時我和二哥被灌輸的全是:只要前程似錦,情願肝腦塗地。這也算是爲自己的前程拼搏吧,有什麼不對呢?我和二哥不明白這到底是對是錯。

高人愛吃坊門街的海鮮薄皮包子,我和二哥會幫他買上個一籠,然後用塑料袋裝了在手裏顛來顛去,拿給他的時候湯汁都流完了,他也從不在意。那條惡狗我們也用剩飯拌骨頭收買,想起最初被惡狗追得魂飛魄散的日子,不勝唏噓。

我漸漸不再覬覦二哥的本幫絕學,淡忘了我還是個江湖的俠客——這是我的最後一戰。我們擺脫了幼稚,卻喪失了信仰。

一次和二哥偷偷溜到高人房內,高人正在伏案寫着什麼。二哥撲上去看桌上的東西,高人卻尷尬地遮住,“唉呀,這,你們別搶,別撕壞嘍,給你們看就是了。”

“這是我剛開始寫的書,一點對歷史的淺薄理解啦,很怕自己做不好。”

“你完全做得到。”我搶着說。

高人那堆滿眼屎的眼睛閃爍了一下,“是你們喚醒我的,是你們……”他離開學校後就如同那隻惡狗一樣迅速衰老、被遺忘。它們差一點就像茶壺裏的.茶垢一樣,在時間的盪滌中被沖洗乾淨。

我喜歡高人,帶着一點個人感情的憐惜,就像對待我爸。那個曾經意氣風發如今失魂落魄的男人,可是他永遠都是我的偶像啊。我這個資歷不淺的俠客,太懂高人和我爸之間相似的苦悶了。這是面對強敵無能爲力的悲壯。我爸面對的是歲月,高人面對的是往事,我面對的是……二哥。

我懦弱、愚笨、寡言。在這個勝者爲王的江湖裏,我只能是他鞍前馬後勞苦功高的小弟。

我發現高人很喜歡二哥,喜歡二哥的機靈、勇敢、果斷。他也想有一個可以傾其所學的弟子。終於,他的小小心思被二哥知曉。

二哥提溜着一袋海鮮薄皮包子,包子熱氣凝結在袋子上,一團模糊。“我不知道學這些東西對我來說有什麼價值,我也不需要管它有什麼價值——被人尊敬也好,有很多錢也罷,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因爲這些事而感到快樂。”包子脫手而出,甩在了黃色的方桌上,二哥掉頭就走。

真不愧是我二哥,分明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就像這海鮮包子,你若不愛喝湯,倒了便是,否則完全破壞口感。

高人一手撐在桌子上,有風翻卷着他的頭髮。一個小小的浪花。

“他脾氣衝,你可別記恨他。”

他嘆了口氣,“每個人有他自己的選擇,這值得尊重。況且我沒覺得他的想法有什麼不對。”“我二哥不想,我想跟你學啊。”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我要調走啦,去一個文化管理局看看門,我這個老光棍也該找一個伴兒了。”

我和二哥不再是總幻想闖蕩江湖的毛頭小子了,我知道我們之間的故事終究會落入世俗的窠臼,二哥也知道。它終將結束。高人和以前相比相貌雖無差別,但是我分明察覺到,他是真的老了。

我和二哥有空時就會一起坐在天妃宮石刻的底座上,看着惡狗歡快地吃着剩飯拌骨頭,它的主人改變了,它居然不感到絲毫的悲傷。二哥說,他很懷疑感人故事裏那些因爲主人離去就絕食而死的狗是否真的存在。

我是不是還漏了一件事沒說。那本書,高人最後的著作。他臨走時送給我們他自費印刷的書,一人一本。我們忐忑地打開扉頁,是如高人說歷史時一樣神采飛揚的字:未報桑梓,略表微忱,敬獻書籍,沾溉後昆。我是不是應該欣慰,二哥和我的寄語一樣。

我靠在天妃宮前院的屏風上,二哥蹲在門前。屏風兩旁是木刻的楹聯:風流千古銅琶鐵板傳泗水,日近西安鸞翔鳳翥伴天妃。我們的江湖隨着高人的離去真正瓦解,那些以爲此生不忘的,卻在念念不忘的日子裏被遺忘了。我和二哥進入了真正的江湖,並再也走不出來,至此方懂得身不由己的悲哀。

是否應該慶幸我們的江湖能在夢裏,能在讀着高人的書入睡的夢裏,依稀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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