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那堵牆

他是個來自山村的孩子。
他的童年，或許比同齡的孩子要快樂許多——沒有作業，沒有補習，沒有老師的批評，也沒有家長的責罵。因為小山村的偏僻，他無法去上學。每天做完農活後，就和院子裏的其他孩子一起歡笑着、打鬧着，無憂無慮的。鄉間的泥土，遍地的野花，在院中的樹下，他們捉迷藏、玩遊戲；他們抓蟲子、鬥蛐蛐……那大概是他最快樂的時光。
七歲時，他隨母親搬到城裏。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他第一次有了孤獨感。
直到他終於鼓起勇氣，敲開了鄰居家的門。
“阿姨……可以讓哥哥出來玩嗎？”他的眼神近乎乞求，滿載着興奮與期待。
“不行。”女人的語氣冷漠得可怖，“他還要練鋼琴，沒時間陪你這野孩子玩兒。”
“可是……”
門瞬間被關上，發出的巨響讓他的耳膜顫動。他被嚇得不知所措。
他想哭，卻最終沒有哭出來，只是垂着眼簾，沉默不語。一堵牆的距離，有多遠？隔着牀邊的那一堵牆，他可以聽到隔壁男孩的琴聲，説話聲，甚至是哭泣聲。可是，他聽不到、聽不到他們的心聲。“是隔得太遠了麼？”他想。
那之後，他變得沉默寡言。
長大後，他成為一名出色的建築工程師。一堵堵牆，便在他的眼前築起。
漸漸地，他忘記了什麼是感情。不再關心國家，不再關心社會，不再關心陌生人。一切都變為過眼雲煙，他成了別人人生中最冷漠的看客。
直到那天，他聽到敲門聲。打開門，是一個扎着辮子的小女孩。
“那個……叔叔，可以讓哥哥出來……和我一起玩麼……”稚嫩而有些拘束的語句，沒有一絲雜質的澄澈的雙眸，兒時的情景浮現於腦海，一切的一切，都似乎與曾經的畫面重合。他怔住了，終於點點頭，驀地湧起一絲酸楚。
這些年，我到底是怎麼了？他感到心臟顫動着。
“是牆把心隔開了。”他的心回答説。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衝出門去。那一個剎那，他看到街上所有人的眼睛都淡漠無光，人羣之中，誰也沒有理會誰，摔倒的老人，哭泣的孩子，流浪的乞丐，又有誰去在意過呢？
他帶着妻兒回了老家。一切都變得面目皆非，彼時的所有，都消逝在三十餘年的時光之中。而那個曾經見證了多少歡樂的院子，如今也築起高牆。
他開始悔恨、慨歎、傷悲。他做出了拆牆的決定。
高牆倒下時，他心裏卻是格外暢然。
“一切也都回到了從前呢。”他莞爾。
而今，他已年近耄耋。他住進了兒時的大院，每天都看着孩子們在院中玩樂。
“來……爺爺發糖了……”他連話都説不清楚了，只是那笑容，依然如孩童一般。
牆，分割了兩個世界。推開阻礙，你我即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