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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依戀不捨的目光心情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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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然走在夜間的馬路上,星光照耀下,黃葉徐徐飄落,飄落頭頂,飄落雙肩,我把手一揮,迎着冰涼的晚風,昂然走進秋的深處。

在她依戀不捨的目光心情日記

這是十年前秋天的一個夜晚的過往,十年前的秋天是我情竇初開的秋天,那一年秋天我剛剛結束了高考,如你所知道的那樣,結束高考,以爲一輩子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除了玩,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情可以做。

看官,你在我那個年齡所玩過的,我都玩了,你所沒有玩過的,我也玩了。但是前面的時間是那麼的漫長,又不願把玩過的再來玩一次,怎麼辦呢?聰明的看官,如你所知道的那樣,我一個人出去旅行了。

我坐了兩個小時的汽車,再坐了兩個小時的火車,把自己拋得很遠,那時候我還沒有出過遠門,那時候我以爲我把自己拋在天涯海角了。看官,我告訴你,你別不信,雖然我學過地理,但是我學過的地理不外乎地球儀,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世界有多大——捫心自問,現如今,我依然不知道世界究竟有多大——我看到蒼莽的羣山,看到湍急的河流,看到和平日不一樣的天空和雲朵,甚至吹着不一樣的風,我感到我把自己拋得很遠,我像遠行的遊子那樣開始思念家鄉,開始回望那歷歷在目的往事。但出發之初我便已決定,我無論把自己拋得多遠,都一定要步行回家。

白天的太陽很燙,我連一瓶水都沒有帶,由此可知,對於旅行,我一無所知。還好我有錢,但是有錢也沒用,我下車的地方沒有賣水的。出行之前我沒有和父親打過招呼,誰我也沒有打過招呼,他們問我要去哪裏,我說去玩,那時候玩是我的特權。我沒有跟父親打過招呼但是在十多年的生活中,我曾經多次聽父親諄諄教導:腳是江山嘴是路。這也是父親對我一生最有用的教誨。

沒有賣水的,我只好到別人家裏去喝水。山裏的農民並不像書上說的那樣熱情好客到了讓人不敢接受的程度,他們狐疑甚至提防地看着這個奇裝異服的少年,熱情中不免有些勉強。要喝水麼?就算你千軍萬馬去喝,他也非常的樂意。

我連連在好幾家人喝水,都是狐疑地看我,但當我坦然地坐下來休息,並開始和他們瞎吹,他們就解除了對我的警戒。我告訴他們,雖然我奇裝異服,但我就是農村人,這一點似乎很重要。

喝完水吹完牛我像一匹馬兒那樣蹦蹦跳跳地離開,主人家全都走出門叮囑我兩件事:一是要慢慢走,不要莽撞;二是叫我記得有空的時候回去玩。他們叮囑的口氣跟我小學的時候母親叮囑我不要在路上摔了放學要早早回家毫無二致。

在破爛的鄉村馬路上我遇到了趕馬車的,馬車上裝好幾袋苞谷,上坡的時候馬有些吃不消,我汗流浹背地幫忙推車,到了平路,趕馬車的老兄邀請我坐馬車,我拒絕了,我一路小跑着跟他說廢話,我誇大其詞,說我坐了兩天的汽車和兩天的火車來到這個風景優美的地方。他問我從哪裏來的,事先我沒有計算過四天的車程究竟應該在什麼地方,於是我就傻眼了,他看着我說謊的窘樣哈哈大笑,馬車在馬鈴鐺快樂的響聲中絕塵而去。

我絲毫也沒有感到不愉快,我滿不在乎地哼起了小曲。

我就這樣走啊走,從鄉村馬路走上縣級公路,從縣級公路走上羊腸小道,從羊腸小道又走上鄉村公路,我快樂得像一隻小鳥,遇到人我就跟人打招呼,走到溪邊就蹲下來喝一口清涼的溪水,來到森林裏我就在綠蔭下稍作休憩,有時候在樹上,或者在石頭上刻下一行字:小沙彌到此一遊。

在縣級公路上,我記得有三輛車主動跟我打招呼,一輛是皮卡車,一輛是大貨車,還有一輛不記得是什麼車了。開車的師傅很客氣地問我去哪裏,我手朝將去的方向一指,算是回答。見我沒有上車的打算,好心的師傅估計我是沒有錢所以纔不坐的,他們粗話連篇地叫我上車,我只好耐心地告訴他們,我這是在徒步環遊世界。有個幽默的師傅問我,遇到海洋怎麼辦。我信心十足的告訴他,我正在學習游泳。

我已經走了兩天半,第一天晚上我和小鎮的旅社不期而遇,花了五塊錢住了一晚。第二個晚上我住在一個老伯家裏,我給他挑了三挑水,灌滿了他那個小小的水缸,還剩下一桶沒地方倒。老伯對我稱讚不絕,他決定殺一隻雞招待我,我進行了阻止但是沒有成功,我索性幫他殺。那晚上老伯跟我喝了兩大碗甘蔗酒,雖然一老一少都有點醉意了但是誰也不承認,老伯誇獎了我的酒量,我很高興,那時候我喜歡別人誇獎我的酒量。

從老伯家裏出來到中午我都在寂寞中行走,我沒有遇到一個人,我朝着彎曲的小河大聲呼喊,我的呼喊從遠山迴應過來,我喊什麼它就回應什麼,跟復讀機的效果一模一樣。這樣一來我的寂寞有所舒緩,但是寂寞猶如潮水,此起彼伏。到後來寂寞如影隨形揮之不去,我站着擺造型,寂寞跟着我擺造型;我在草地上躺下,寂寞跟着我躺下;我在路上奔跑,寂寞跟着我奔跑。我決心和寂寞談一談,然而這時候我遇到了迎親的隊伍。

迎親的隊伍吹着嗩吶從對面走來,我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就加入了他們的隊伍,然後走回頭路。我不在乎走回頭路,我只在乎好玩。我幫忙擡彩禮,裝模作樣地抽菸,不久我就跟大家混熟了,別人換肩的'空隙,我乘機跟嗩吶手商量讓我來一段,嗩吶手錶示懷疑,但是大喜的日子不好意思拒絕我的要求,就讓我試一下。其實對於嗩吶我早就會了,我每個舅舅都會吹嗩吶,在他們的薰陶下我還小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一段下來,出乎人的所料,懂嗩吶的都力贊吹得好,老實說,我雖然會吹,但是何爲吹得好何爲吹不好我根本不知道,大家既是不吝嗇對我的讚賞,我也就樂意接受。

以現在的眼睛去看新郎新娘,他們根本就是一對小屁孩。新娘胖乎乎,我已經算矮,但新郎還不曾及我肩高。新娘更矮,由她平坦的胸脯看來,她纔剛剛開始發育,新郎留着披肩的長髮,新娘的頭髮卻很短,初見的時候我根本把他們張冠李戴了。婚禮當天有問新郎新娘年齡的風俗,有個攀比的意思,誰結婚越早越能說明他的福分,說是新郎十六歲,新娘十五歲,然而衆人以爲這個年齡不算最小。我立刻想起小時候聽過的山歌:

風吹竹葉兩面綠,早栽秧來早打穀。

早栽秧來打穀早,早當家來早享福。

那時候紅白喜事還不流行打麻將,那時候唯一的娛樂就是喝酒,划拳喝酒,打牌喝酒,說四言八句喝酒。划拳打牌每個人都會,四言八句卻不是每個人都會的,會說的就可以不喝酒,不會說的就要罰酒。划拳和打牌,我是個中高手,四言八句我一句都不會,找個機會,悄悄溜了。

爲不被罰酒得意不多時我就開始後悔,照經驗,前路十幾公里怕都不會有人家,這時候已經日落西山,莫非我要露宿山間?

峨眉月已經清晰可見,山間清風徐徐,清風掀起了我的衣襟,吹亂了我的頭髮。

罰酒是逃過了,新郎新娘的敬酒我不可能不領,這時候酒意上來了,走過一片森林,我在想,如果有一隻大蟲跳出來,我會不會像武松那樣神勇?我不像武松那樣神勇還好,最多就是一命嗚呼,萬一我像武松那樣神勇,接下來會不會發生很多故事?

大蟲沒有出現,我有些失落地走進了一個山坳。

天色漸漸暗下來,前面隱約有白衣飄動,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女鬼?

女鬼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見到的,我實在不想錯過這樣的機緣。

據聲稱見過女鬼的人說,女鬼明明在你面前,但是你快她更快,你慢她也慢,你永遠也趕不上她,但是你不追她,她卻在你後面。正所謂:瞻之在前,忽焉在後。

我很快就趕上了她,她不是女鬼,她是十六七歲的姑娘。

她嘴角有一股風流俊俏之態,僅這一股風流俊俏之態,便已風華無限,最使我喜歡的,是她身上那天然的野氣。

姑娘像一頭小牛那樣鼓着眼睛看我,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有句話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不過我的樣子一點也不像老虎。

爲了她不是女鬼感到遺憾,然而有機會跟她搭訕,已經滿意了。

我問她,去有人家的地方還有多遠,天黑淨之前到不到得了。

她不回答。

我問她去哪,天要黑了不害怕嗎。

她不回答。

我問她叫什麼名字。

她不回答。

我滔滔不絕地問了很多的問題,她都不回答。

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怪的人,這麼好看的姑娘,莫非是啞巴嗎?

我曾經涎皮賴臉地跟很多的女孩子搭訕,討厭我的不討厭我的、怕我的不怕我的,全不會一聲不吭。類似此刻的場景,害怕我侵犯她的女孩子警告我說:“你再這樣我就喊了。”我就說:“我‘這樣’是怎麼樣?你喊吧,喊破喉嚨也沒有人聽見。”女孩沒有辦法了,就開始說我看起來是多麼的像一個好人,我是不會侵犯她的。事實上我雖然不是好人,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好人,但也不至於太壞。

她要真是啞巴我也不是沒有辦法了,我動用了豐富的表情和精彩的身體語言,我指手畫腳地比劃。

她疑惑地看着我,像看一件怪物。後來她自言自語:“這個人在搞哪樣?”

她說的是苗話,正好我聽得懂苗話也會說苗話。我用苗話說:“原來你不是啞巴啊?”

她有點生氣:“你纔是啞巴喔!”

“那你爲哪樣早的時候不說話現在才說?”

她不再生氣,她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剛纔你是說漢話不是?”

誰都知道我是在說漢話。她說:“我不會說漢話,聽不懂漢話。”

無妨,改說苗話就是了。

她是去吃酒回來,就是我去過的那家。

她反倒問我這麼晚了怕不怕。有什麼怕的呢?又沒有老虎。

走了很遠,她問:“你是不是來找老婆的?”

我說是。

我們苗族青年的男子和女兒,全是走村串寨認識了就雙雙回家,不必什麼三媒六證,更不需要深厚的愛情基礎,因爲,愛情是可以在一輩子的相伴裏建立起來的呀。

她問我找到沒有。我說看見好幾個了,但是沒有人肯嫁給我。

她說:“那你必不是真心,你真心,還怕沒得人嫁給你?”

我決心要跟她胡說一下,我說:“那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公然不懼,她擡頭挺胸說:“你真心我就嫁你。”

我也不是不曉得,這種事情是不能開玩笑的,但是少年人的心性,只圖一時的快意,哪顧得許多的道德規繩?我剛剛結束了高考,感覺考得相當的不錯,我躊躇滿志,我要去上大學,我要去精彩的世界裏展現自己的才華,實現自己的人生夢想,怎麼可能就結婚了呢?這麼說吧,金山銀山堆滿眼前我固然不會結婚,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會結婚,槍指着頭我還是不會結婚。

然而我糊塗了,和她說了一肚子真心話。

到後來她便決定跟我回家,去做我一輩子的妻子。這時候我知道犯下了滔天的罪行,就哄她,我先回家準備一下,萬不能太寒酸。

她全不在乎寒酸,她就要即跟我走,我只好深情款款情意綿綿慢慢哄到她聽話。

她把一塊皺巴巴的手絹給我,做定情的信物,爲了證明我不是說謊,我得有所回報,我把自做的檀木的戒指給她戴上,我說,除非我死了,十天後,月圓的夜晚,我就接她去做我一生疼愛的妻。

在她依戀不捨的目光中,我鐵着心腸走上了馬路,悠然走在夜間的馬路上,星光照耀下,黃葉徐徐飄落,飄落頭頂,飄落雙肩,我把手一揮,迎着冰涼的晚風,昂然走進秋的深處,去做一個負心的薄情人。

十年後……

又一次走在深夜的馬路上,一樣的是星光閃爍,一樣的是黃葉飄落徐徐,一樣的是飄落雙肩,飄落頭頂,回想十年前秋的夜晚,前程如夢,來日縹緲,迎着漸見冰涼的晚風走進秋的深處,穿越這個秋,走過冬,明年的春天,如果有人願意,我就把她娶了做我妻子,再不敢做負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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